葫芦口记（3）

何太贵

走到桥头，前面就是我们停车的地方，右边是我们来时的路。南边那片区域被灌木掩映，我也想去看看究竟。于是顺着那条斜斜的水泥路往回走。

每隔不远有一棵绿柳，不高，但是粗壮，柳叶茁生，簇簇绿意。其间，能望见水泊，一方又一方，牵牵连连，如珠如串。此处视野却没有北边开阔，但是茂密深邃，另有一番“曲径通幽”的景致。路边有一牌，上书“军事管理区”，落款为市政府，时间2018年。我疑惑，这有什么军事机密呢？

再往前走，不远处水泊间有一条林荫路，往水泊间插进去，直通南边幽深处。那是一排高高的柳树，笔直地直指蓝天，颜色青葱碧郁。我走到路口，往林荫路插进去。路却是黄土夯筑，凹凸不平，亦不宽，仅容一辆电动三轮车通过。土路右边有一条较宽的水渠，水深，色碧。有一妇人在那里洗濯什么，体态婀娜。水渠过去又是水泽，一片连着一片，似乎被淤泥填塞，感觉并不甚深。连片的水泽尽处是村庄，屋舍俨然，鸡犬相闻。土路左边即是那排大柳树，透过柳荫的罅隙看见更多的水泽。这边视野较开阔，上下天光，风色无限。

我沿着柳荫往里走。发现右边水渠里有成群的小鱼，简直就是一团一团，聚若浮云散如星子，往来翕忽，倏尔而逝；疾若闪电，奔若迅雷——也许我这么形容鱼群夸张了，但那阵势确实不容思虑。我想那些鱼真是成精变灵了，如何捕捉？我也没想到捕捉，只是想若三位小朋友来此，当引得阵阵惊呼。奇的是我于浑朴如玉深沉碧绿的渠水中又发现了一群游鱼。刚才那种如团的群鱼小若瓜子，而这种鱼却有半根筷子长，亦如筷子般粗细，体色青绿而透明；有点像柳丁鱼。这种鱼一样精灵，我想拍照亦不能，刚举起镜头它们便疾速掉头，俶尔远逝。看它们那矫健的身姿，我又想起“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两个词。

有“噼噼啪啪”、“噗噜噜”的声音传来，原来是水渠与村庄的水面中间有野鸭游弋。此处水面野鸭特别大，仿佛家鸭一般，一团团巨大的黑点游艇画舫般停泊于水面，安之若素，好整以暇。我仔细分辨，近处柳荫下浮弋的却确实有花斑的麻鸭。这片自由的天地，居然家鸭与野鸭齐游，湖水共长天一色。野鸭确实精明，忽然贴水而飞，拉出一条水线，“噗噜噜”延伸出十几二十米远。

西面柳荫那片水域，有人垂钓。近岸有一处茭瓜丛，一人穿了防水的皮裤，站在茂密的叶丛中割长茎的叶，割一把放一把在岸边；除了轻微的响动，基本沉默无语。

有的水面近岸处浮萍连片，若拇指似铜钱，密密地盖满水面，其上开四瓣黄色小花，花瓣坚挺肥厚并不柔弱。我看见夏天在其上练习蜻蜓点水与凌波微步，季节入深时，它将卧在藤编的躺椅上悠然假寐。夏，有着庞大的心脏，它可以胜任自然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雷霆暴雨；它如母亲般把时光圈在自己的手臂之中。

这边水面开阔，视野无垠。远处岸上团团簇簇绿影掩映村舍，村舍只露隐隐一角白色，绿多白少。后面淡蓝的山微微低伏，连绵逶迤。绿白只是一条线，介于中间，分出了天与水。

天是淡蓝，水也是蓝，并且似乎比天还蓝。我不一定要去江南，就在这高原，也可以看见如水晶般的透明。天上白云朵朵、绺绺，如絮如团。它们纷纷，有着由南往北的动势，仿佛是上苍放牧的一群生灵；又似乎无主，它们就是它们自己。落到天边和山头的云就朦朦胧胧、氤氤氲氲，若浮若沉，似雾似气。天空轻盈、飘逸，水中空灵、沉实，天似乎是虚的，如纸般轻薄，而水具有质感，又是水晶和玛瑙。天上的云飘飘，水中的云亦悠悠。我的心既开阔，又收缩，万念俱消，万化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