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静自然凉

宁木紫菀的诗与远方～

文| 桃夭

每到盛夏，当人们在烦闷中昏昏欲睡时，如何寻凉与消夏，如何驱散懊热的暑气，便成了这个季节的当务之急。

而在炎炎夏日的午间，凭窗独坐，再寻一两篇相关的文章读一读，倒也惬意。读完，满口词香之余，环顾四周，入目的郁郁草木与恹恹的花枝上，似乎亦染了几分从字里行间带出的幽凉气息。

据《辞源》载，“消夏”一词，源自江苏吴县销夏湾（销与消通假），相传为春秋时吴王避暑之处，唐陆龟蒙有《销夏湾》诗云：“遗名复避世，销夏还销忧。”大抵所名《消夏录》者，亦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消忧多于消夏的了。

朱自清《外东消夏录》里说：“消夏本来是避暑的意思。还有一个新意思，就是换换生活，变变样子。”以最初的理解，觉得不过是夏日炎炎无所排遣，不如索性玩玩的意味，乐在其中，即使玩儿，自有读书人不同的花样，于是在中国书画著录史上，玩儿出了《庚子消夏录》《江村消夏录》《辛丑消夏录》《壬寅消夏录》，后世并称“四大消夏录”。

其中《江村销夏录自序》或可佐证：长夏掩关，澄怀默坐，取古人书画，时一展观，恬然终日。间有挟卷轴就余辨真赝者，偶有佳迹必详记其位置、行墨、长短、阔隘、题跋、图章，籍以自适。然宁慎勿滥，三年馀仅得三卷，名曰《江村销夏录》。

俞樾，自号曲园居士，俞平伯之曾祖父，曾国藩谓其“拼命著书”者。俞樾《九九销夏录》自序说：“壬辰夏日，余在吴下，杜门不出，惟以书籍自娱。渔猎所得，则录之；意有所触，亦录之……不足言著者，聊以遣日而已，故题曰《九九销夏录》。曰‘九九’者，以夏至后亦有九九之俗语也。”其与袁枚《三伏》之“却喜炎风断来客，日长添着几行书”可相视而笑，并肩齐眉。

林语堂在《乡情》里说：“凡人幼年所闻歌调，所见景色，所食之味，所嗅花香，类皆沁人心脾，在血脉中循环，每每触景生情，不能自己。”大抵便是旧习难改的缘由了，所以不管世代如何变迁，总还能寻得些属于自己的滋味，以求得些许的自我安慰。

旧时消夏，无非喝水、透风、洗澡、纳凉。水是井里打来，地底下的清凉，入口直透肺腑。风是天地之风，过堂风，夜凉风，偶把摇扇以助之，或径直以书以本轻挥缓摇，凉风徐来，暑气渐消。洗澡自是江里河里，脱光光河坎边一头扎下，水里泡久了，凉透了，抽筋打喷嚏亦是惯常。来不及去到河里江里的，只一盆井水的肆意，亦足以从头到脚的清幽浸凉，若还不够，索性兜头浇下。

最是惬意者莫过于纳凉，一凳一扇，屋檐下、北窗前、树荫里，随处择一阴凉，或坐或立或蹲或仰，看云听风，闲话吹牛说古，不亦快哉！如今似已娇贵许多，凉水喝不得了，江河亦渐行渐远，惟风凉还是自然的，虽鲜有从前的清新，总还似曾相识。

炎夏大多慵懒浮躁，不能静宁于心，然季候时节循环如此，反不该埋怨了天气。

话说有一天，诗人白居易去拜访恒寂禅师，时值炎夏，天气酷热难耐，却见恒寂禅师在房间内安然阖目，盘膝静坐。白居易就问：“禅师！这里好热哦！怎不换个清凉的地方？” 恒寂禅师说：“我觉得这里很凉快啊！” 白居易听禅师所答，忽生感悟，于是作诗一首：

人人避暑走如狂，独有禅师不出房；

非是禅房无热到，为人心静身即凉。

就是啊，炎夏季节，烈阳当空，我们何不在庭院树荫下，小窗半开间，于案几上泡一壶茉莉花茶，闻香气，浅饮几口，恰有微风轻拂，落影斑驳处，幽凉不觉染遍全身，此时，便恍然如入清凉境一般，哪里还有烦躁之心，愤懑之语，散漫思绪亦缓缓归矣。

远方无涉，近处无忧，心无所怨，身有所寄，即是安适。而“安适”该是人生旅途中，一段最为妥帖的状态吧。

意远可达幽深浩淼，亦可临绿溪潺缓。不必远行，亦无需避暑，只按心中之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即可，譬如，品一盏茶的浓淡，嗅一池荷的清芬，寻一册书中的旧章节，便都不失为最好的消夏。正所谓：心静自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