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列传.大宋词人传》陆游篇：位卑未敢忘忧国

史宝贵

       11月22日20:00档，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综合频道（CCTV-1）《宗师列传·大宋词人传》陆游篇播出，主持人撒贝宁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康震、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杨雨组成探访团，共同走近这位一生守望“九州同”的爱国诗人。跨越九百年时光，读懂陆游的执着与深情，感受那份中国人血脉中流淌的家国情怀。

     由演员张耀、周一围共同塑造陆游形象，生动呈现这位“亘古男儿”的人生轨迹。张耀饰演青年陆游，展现其初入仕途的锐气与执着；周一围则从中年演到老年，以精湛演技刻画陆游从军旅豪情到暮年坚韧的跌宕过程

     陆游，字务观，号放翁。生于北宋宣和七年（1125年），卒于南宋嘉定二年（1210年），他的一生几乎与南宋的国运同步起伏。在八十五载的生命长河里，他留下了九千三百多首诗词，是中国文学史上存诗最多的诗人。他的很多诗歌都成了千古绝唱，而他与唐琬的爱情故事又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人，陆游是著名诗人，还是武林高手，打虎英雄，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文武双全。

      陆游出生于1125年十月十七日，这时，他的父亲陆宰刚刚卸任淮南计度转运副使，准备回京以后转任京西路转运副使。一家人坐船往京城走，遇到了暴风雨，十七日清晨陆游出生了。

     在陆游出生的十天前，金人两路大军进攻宋朝，金军长驱直入，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在第二年正月已经直逼宋都东京了。金人兵临城下的时候，宋徽宗的对策就是禅位逃跑，宋钦宗赵桓登基收拾危局。

      陆宰担任的京西路转运副使负责为军队提供粮饷，陆宰是主战派，他所在的太原坚守了四个月，抵挡住了金军的进攻。太原还在坚守，宋钦宗却扛不住了，他答应了金人的议和条件，投降了。

      这样主战派的陆宰就成了朝中投降派的眼中钉，他们给陆宰安插罪名，罢了陆宰的官。陆游的叔父陆宲也因为坚决抗金被罢官。

      议和之后，金军撤退。半年之后，金兵卷土重来，东京沦陷，钦宗、徽宗以及大批皇亲国戚、大臣被金人抓走，国库的金银财宝也被洗劫一空，这就是靖康之耻。

      这时陆游才一周岁，一家人在回老家的路上，一路上兵荒马乱，东躲西藏。陆游三岁这年才返回山阴老家。

     山阴也不太平，金兵继续南侵，陆宰只好带着一家人投靠东阳的一支起义军，一直到陆游九岁。

      这段时间，陆游除了在父亲的督促下读书，剩下的时间跟着绿林好汉舞刀弄枪，他性格中的侠义之气跟这段经历有关。

      后来，局势逐渐稳定，陆宰带着家人回到老家。陆宰朋友很多，大多是主张抗金的主战派，谈论的都是国家前途命运。陆游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培养了爱国思想。

     淳熙元年（1174年） 秋天，时年陆游五十岁他在《观大散关图有感》中追忆这段岁月：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二十抱此志，五十犹癯儒。

      我们仿佛能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边刻苦攻读，一边在心中暗暗立下宏愿，文武双全，报效国家。二十岁立下的志向，到了五十岁依然不曾改变。

      绍兴二十三年（1153年），陆游参加考试，一举夺魁。不料这场成功却成了他仕途的第一次打击。当时权倾朝野的秦桧的孙子秦埙也参加了这次考试，名次在陆游之下。秦桧大怒，公然罢黜了陆游的名次，并在接下来的礼部考试中再次将他除名。

      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秦桧病逝，陆游才得以入仕。然而，官场的黑暗只是他人生痛苦的一部分。大约二十岁时，他与表妹唐婉成婚，才子佳人，伉俪情深。这段美满的婚姻却因陆母的反对戛然而止。我们已无从确切知晓陆母为何非要拆散这对恩爱夫妻，只能从陆游后来留下的词作中，感受那场刻骨铭心的痛。

      大约在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春天，被迫分离数年的陆游与唐婉在沈园不期而遇。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园壁上一阕《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错、错、错”是对自己屈服的悔恨，是雷霆万钧的悲鸣。“莫、莫、莫！”是无奈的劝慰，也是绝望的终结。据说唐婉看到后，和了一阕词，不久便郁郁而终。

    这场爱情悲剧成了陆游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庆元五年（1199年），七十五岁的陆游重游沈园，写下了《沈园二首》。其一：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五十年的时光改变了园中的景物，却没改变那份深藏心底的思念。桥下春水依旧碧绿，那里曾经倒映过她惊鸿般的身影。

     在陆游留存于世的九千多首诗词中，关于唐婉和沈园的不过寥寥数首，但正是这些作品，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只是激昂豪放的陆游，更是一个有血有肉、深情不渝的陆游。

     爱情悲剧塑造了陆游深情的诗人气质，南郑的军旅生涯成就了他豪放的诗歌风骨。

     乾道八年（1172年），陆游终于迎来了人生中唯一一次亲临前线的机会。四川宣抚使王炎邀请他前往南郑（今陕西汉中）任职。南郑地处宋金对峙的前沿，是北伐的跳板。

     四十八岁的陆游第一次穿上了戎装，巡视边防，考察地形，参与策划北伐。这段不足一年的军旅生活，开拓了他的视野和胸襟，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

      乾道八年（1172年）七月十六日，陆游在南郑军幕中，登高兴亭遥望长安，写下《秋波媚·七月十六日晚登高兴亭望长安南山》。乾道九年（1173年），陆游在嘉州任上追忆南郑岁月，写下《金错刀行》。乾道八年（1172年）秋，王炎的四川宣抚使司很快被解散，北伐计划搁浅。

     陆游的戎马生涯如昙花一现，却永远地改变了他的诗风，也为中国文学史留下了一批雄浑豪放的爱国诗篇。

      离开南郑后，陆游在福建、江西、浙江等地为官。他始终坚持抗金主张，上书建言，因此屡遭主和派排挤打击，在宦海的起落中蹉跎岁月。

      淳熙三年（1176年），陆游 52 岁，在成都任四川制置使司参议官时大病初愈，虽身体虚弱，仍心系国事，病榻上的反思与对家国的牵挂，化作这首饱含赤诚的诗《病起书怀》：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此时的陆游，屡遭主和派排挤，却没放下抗金报国的初心，“位卑未敢忘忧国” 既是对当下境遇的感慨，更是他一生坚守的信条。

     淳熙十三年（1186年），62 岁的陆游，因江西任上抗旱擅开仓赈灾遭弹劾罢官，闲居山阴 6 年。与后期罢官闲居不同，他仍盼复用，愤懑中藏着不甘，写下这首《书愤》抒发壮志未酬之慨：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诗中没有消沉的哀怨，更多的是对自身境遇的感慨和对家国的赤诚，展现出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的坚韧风骨。

      绍熙元年（1190年），六十五岁的陆游因坚持抗金主张，被谏议大夫何澹弹劾，以"嘲咏风月"的莫须有罪名罢官。他愤然回到山阴故居，自此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乡居生涯。然而，这位自号"放翁"的老人，看似放达不羁，实则胸中始终翻涌着时代的风云。

     乾道三年（1167年），陆游因支持张浚北伐失败而被罢官闲居在家时，写下这首《游山西村》：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这首诗是他一生精神境界的写照。"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仅是江南丘陵景色的生动描绘，更是他面对人生困境时始终葆有的信念。在看似无路可走时，只要坚持，必能发现新的生机。

     在教导子孙中，他将一生的智慧凝结成不朽的箴言。这首写给幼子陆子聿的诗，作于晚年山阴隐居时期：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是中国古代家训诗的典范。后两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成为千古传颂的治学箴言。它体现了陆游重实践、知行合一的深刻思想。

     这既是他治学的心得，也是他从政、从军一生的经验总结。陆子聿后来官至溧阳县令，悉心整理了父亲的《渭南文集》，真正践行了"躬行"之教，完成了陆游精神与文脉的传承。

      绍熙三年（1192年），即使在病中，陆游的梦也离不开战场。这首《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此时六十八岁的陆游僵卧病榻，却写出了最雄浑的诗句。"不自哀"三字，展现了他高尚的志士情怀。这份至死不渝的爱国热情，让他在垂暮之年依然保持着精神的壮年。

    《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是陆游晚年闲居山阴初期所作，具体年份虽不可考，但“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的悲凉，精准契合晚年隐居却心系前线的心境：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心在天山，身老沧洲”——这八个字，道尽了陆游和那个时代所有爱国志士的共同悲剧：心系前线，身老林泉。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成为他们永恒的痛。

      这个阶段的陆游，是隐居的志士，是待机的老骥。当宋宁宗继位，韩侂胄策划"开禧北伐"时，这位七旬老翁依然对北伐大业抱有不灭的热情。

    开禧二年（1206年），“开禧北伐”惨败，韩侂胄被杀，朝廷再次与金人签订屈辱和约。这个消息对陆游而言，是致命的最后一击。北伐的幻灭，让他晚年的诗风从悲愤交织转向了彻骨的悲凉，超越了个人生死的大彻大悟。

       嘉定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公元1210年1月26日），八十五岁的陆游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儿孙的环绕下，他将一生的坚守、全部的遗憾与不灭的信念，熔铸成二十八个字，写下了那首光耀千古的《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首诗是他为自己和那个时代写下的墓志铭。个人生死早已看淡，天地万物终归于空。唯一永恒的悲憾，是国家未能统一。他将无法实现的梦想郑重地托付给了未来，托付给了历史。他没能等来"王师北定中原日"。在他去世六十六年后，南宋王朝也在蒙古铁蹄下彻底覆灭。

      陆游的一生是悲怆的一生，他有对唐琬忠贞不渝的爱情，却迫于现实压力不能长相厮守。他有对国家深沉的爱，有一身的武功却无处施展，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统一大业终究没能实现，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有一种精神，穿越时空而光芒不减；有一种赤诚，历经风雨而刻骨铭心。“位卑未敢忘忧国”，这七个字早已融入我们的血脉，而回溯这精神的源流，总绕不开一个将整个生命都奉献于此的名字——陆游。

      一个人的信念，要经历多少次敲打，才会渐渐褪色？要承受多少回理想的破灭，才会终于沉默？陆游用他的一生给出了答案——直至生命最后一息。只要这世间，仍有人在读《剑南诗稿》时热泪盈眶，为陆游的家国情怀心潮澎湃，那么他留下的火种，便会一直温热地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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