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昭通晚霞

乌蒙学子张佐才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初冬的昭通晚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11月28日是星期五,下午五点二十五分,我到昭阳五小校门接孙儿,他一出校门,小手便热乎乎地牵在我的手里。一路说着学堂里的趣事,孩子的笑语,像初冬里几只不怕冷的雀儿,叽叽喳喳的,将这暮色将至的沉闷,啄开了好些个快活的窟窿。我将他安安稳稳送到家,再独自折返时,天色已悄悄地换了一副神情。</p><p class="ql-block"> 起初,只是西边天际的一抹淡赭,像是谁家淘气的孩子,打翻了画师的胭脂缸子,那颜色极怯怯的,羞羞的,只沿着山峦的轮廓,若有若无地渲染着。我本欲低头赶路,眼角余光里那一点温润的光,却偏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角。于是不由得站定了,索性静静地看。</p><p class="ql-block"> 这看,便看出了神。那赭色仿佛是活的,在静静地流淌,悄悄地弥漫。不多时,它便浓烈起来,成了半透明的琥珀色,又像是上好的女儿红,泼洒在无垠的天幕上,酽酽地醉人。底下横亘着的山峦,本是铁青着脸的,此刻却被这光晕染了,山脊成了镶着金边的剪影,那轮廓忽然变得柔和而遥远,仿佛不再是凡间的土石,而成了远古神话里沉睡的巨兽温驯的背脊。天空的底色,是那种冷冷的蟹壳青,与这暖融融的霞光交织着,互不相让,却又奇妙地融在一处,像一匹巨大的、正在织就的云锦。</p><p class="ql-block"> 看着这泼天的富丽,心里头却无端地想起些零落的诗句来。那南朝才子谢朓的句子,便幽幽地浮上心头:“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眼前这霞,确是如锦缎般绚烂的,只是我们昭通的山城里,望不见那如白练般澄澈的江水;有的只是脚下这片沉默而坚实的土地,在晚霞的余晖里,散发着白日里残留的、微微的暖气。这光景,似乎更贴近另一位失意诗人的心境。王勃在《滕王阁序》里挥毫写下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那是何等的开阔与寂寥!我眼前没有孤鹜的翩然,也无那浩渺的秋水,只有那霞,是毫不吝啬地泼洒着,仿佛要将它生命里最后的热忱,一并燃烧殆尽似的。</p><p class="ql-block"> 正凝神间,那霞光的中心,仿佛有一团火悄悄地熄了下去,颜色从醉人的酡红,渐渐变为凄迷的紫罗兰色,边缘却还固执地留着一道灿灿的金线。这景象,壮美是极壮美的,却教人心里头生出一种静静的惆怅。这便如同人生里某些极致的欢愉,总是短暂得很,你方觉得它浓烈,它却已开始悄悄地流走了。李商隐的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怕也是在这样的暮色里,从心底油然生出的慨叹罢。然而,这慨叹里并无多少悲切,反倒有一种对美好事物必然消逝的、温柔的体谅。</p><p class="ql-block"> 天色终于彻底地暗下来了。最后一丝霞彩,如同乐章的尾音,袅袅地散入愈来愈浓的青黛色里,再也寻不见踪迹。四下的灯火,便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那光,是人间烟火的光,黄黄的,暖暖的,虽不及晚霞的万一壮丽,却让人觉得踏实,可亲。</p><p class="ql-block"> 我直起身,拍了拍衣裳,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风似乎更冷了些,但心里却仿佛被方才那一片光霞熨过一般,存着一片难得的、暖融融的安详。这初冬的昭通晚霞,来得慷慨,去得洒脱,像一句无声的箴言,写在天上,也写进了我的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