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联读：从“狂”到“旷”究竟有多远？

史宝贵

一、 教学理念

本设计打破单篇教学的局限，采用“群文联读”的方式，聚焦苏轼人生中“密州-黄州”这一关键时期的三首代表作。通过文本细读、对比分析、知人论世等方法，引导学生探寻苏轼从外在的“狂”，经内心“惶”的淬炼，最终抵达内在“旷”的精神成长轨迹，深刻理解苏轼的人格魅力与思想境界。

二、 教学目标

1. 品味三首词中关键词语、意象和意境，提高诗词鉴赏能力。

2. 通过对比阅读，梳理苏轼情感与思想的变化脉络，明晰苏轼心路历程的转变。

三、 教学准备

 学生课前熟读并初步疏通三首词文意。

四、 教学过程

(一) 情境导入：一张曲折的人生地图

（PPT展示苏轼宦海浮沉图，重点标出“密州---黄州”的路线）

导语：同学们，图片上的这条路线，是苏轼坎坷的一生，不仅是地理的位移，更是一位伟大灵魂的精神长征。今天，我们就将沿着这条路线，通过《江城子·密州出猎》《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定风波》三首词，叩问苏轼的内心世界，探寻他从“狂”到“旷”的心路历程，究竟走了多远。

(二) 任务驱动：三首词，三重境

第一站：密州之“狂”——《江城子·密州出猎》

1. 初读文本晓词意

江城子· 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2.再读文本知“狂”形：

请找出词中直接体现“狂”的句子。（“老夫聊发少年狂”）

苏轼的“狂”表现在哪些方面？

行为狂：左牵黄，右擎苍

装束狂：锦帽貂裘

场面狂：千骑卷平冈。倾城随太守

语气狂：自比孙郎，“亲射虎，看孙郎”

抱负狂：“西北望，射天狼”（苏轼不过是一介文臣，并没有领兵打仗的韬略，词中抒发的抱负不过是一种理想，所以“狂”）

3. 知人论世探“狂”因：

苏轼为何要“老夫聊发少年狂”？

时代背景：宋神宗熙宁年间，王安石变法深入推进。苏轼因与变法派政见不合，认为新法过于激进，弊大于利。所以在朝廷中受到排挤，主动请求外放，先后任职杭州、密州。这是一种政治上的“退一步”。

发狂原因：

（1） 政治失意的补偿心理：在中央无法实现抱负，便将一腔热情挥洒于地方治理（他在密州抗旱灾、蝗灾、治盗贼，颇有政绩）和出猎的豪情中。这种“狂”，是对内心失落的一种补偿和宣泄。

（2）对自我价值的重申：“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这句用典，明确表达了他渴望得到朝廷信任、重新重用的迫切心情。这声呐喊，是在向远方的皇帝和政敌宣告：我苏轼，雄心未泯，才华仍在！

小结：密州的“狂”，是在特定政治压力下，个人理想受挫后，转向外部世界寻求确认和表达的产物。这种“狂”是盛年的自信，是儒家“致君尧舜”的建功立业之志，是渴望被朝廷重用的迫切心情。）

第二站：黄州之“惶”——《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过渡语：苏轼“西北望，射天狼”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乌台诗案”就如同一盆冷水，将苏轼打入人生的谷底。他来到了黄州，此时的苏轼，还是那个“狂”士吗？

1.初读文本晓词意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2.品读意象悟“惶”心：

（1）词中选择了那些意象各有什么特点？

（月、桐、漏、人、鸿、枝、沙洲）

月是“缺”的，桐是“疏”的，人是“幽”的，鸿是“孤”的，枝是“寒”的，沙是“冷”的，一惊一恨之间，山河万里，明月万顷，都成了苏轼内心孤寂的回声。

这些意象共同营造了怎样的意境？（明确：冷寂、孤独、恐惧。）

（2）词中抒发了作者怎样的情感？

“惊起”“回头”：写尽了他初到黄州时惊魂未定、疑惧不安的“惶”恐心理。

“有恨无人省”：巨大的冤屈与痛苦无人理解，是深刻的孤独。

“拣尽寒枝不肯栖”：是高洁的自守，也是在现实打击下无所依从、彷徨寻觅的写照。

3.借助背景明“惶”因：

问题：从密州的“狂”士到黄州的“惶”，是什么造成了这巨大的反差？

（1）死亡的阴影：“乌台诗案”（1079年）。苏轼因诗文被指控“讥讽朝政”，被捕入京，关押在御史台（乌台）一百三十天，屡遭逼供，几近死刑。

“乌台诗案”是苏轼第一次直面最直接的死亡威胁。这种突然的经历会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词中的“惊起”“回头”，正是这种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真实写照。

（2）身份的崩塌：在多方营救下，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这是一个近乎流放的闲职，没有实权，行动受监视。他从名满天下的苏学士，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贬官。社会身份的巨变带来的是巨大的迷失感。“有恨无人省”的，正是这巨大的冤屈与不被理解的痛苦。

（3）前途的迷茫：“拣尽寒枝不肯栖”，既是他孤高品格的体现，也反映了他在现实世界中无处立足、不知未来在何方的极度彷徨。

小结：黄州初期的“惶”，是“乌台诗案”这一重大政治迫害和人生创伤的直接后遗症。它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对身份的迷失和对前途的绝望。

第三站：黄州之“旷”——《定风波》

过渡语：在黄州的土地上，苏轼一边咀嚼着“惶”的苦涩，一边开始了他的精神重建。于是，我们看到了《定风波》中一个全新的苏轼。

1. 初读文本晓词意

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2. 品读文本析“旷”境：

（1）苏轼如何看待“穿林打叶”的风雨？请找出词中的关键词句

“莫听”“何妨”“吟啸且徐行”“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2） 这表现了一种怎样的态度？

“谁怕？”——这是对《卜算子》中“惶”的响亮回答。恐惧已被驱散。

“一蓑烟雨任平生”——将眼前的风雨升华为人生旅途中的一切风雨，表现出一种主动迎接、全盘接受的超然态度。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是“旷”的至高境界。当内心足够强大，外在的“风雨”（逆境）与“晴”（顺境）都已不再能扰动内心的平静。“穿林打叶声”莫听！“何妨吟啸且徐行”！这是一种超越了悲喜的豁达与通透。

归纳：随遇而安，淡定释然，洒脱旷达。

3.链接背景探“旷”因：

问题：同样是黄州，是什么让苏轼从“惶”走向了“旷”？

（1）生活的融入：“东坡居士”的身份，让他从士大夫的精英姿态，回归到一个普通的劳动者。这种接地气的生活，治愈了他的精神内耗。“竹杖芒鞋” 的轻快，正是对 “锦帽貂裘” 之沉重的超越。

（2）哲学的慰藉：佛家的“无住生心”与道家的“顺其自然”，帮助他看淡荣辱，消解执念。“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正是将佛道思想内化为人生智慧的体现——万物皆空，心念不起，便无风雨晴明之别。

（3）时间的疗愈与主动的探索：三年的时间，让他得以冷静反思。他不再仅仅咀嚼痛苦，而是主动在自然（游赤壁）、艺术（书法、诗词）和日常生活中寻找并创造美与乐趣。

小结：黄州后期的“旷”，并非天生的乐观，而是在残酷现实的挤压下，通过劳动、友谊、哲学思考和审美创造，主动完成的一次精神涅槃。他是将儒家“穷则独善其身”的坚韧，与佛道超脱出世的思想熔于一炉，为自己锻造了一套强大的心理防御机制。

(三) 对比联读，梳理心路

活动：请同学们以小组为单位，完成以下表格，梳理苏轼的心路历程。

(四) 课堂总结与升华

总结：“狂”是本色，是未经挫折的锋芒，是儒家用世之志在受挫后的喷发。

“惶”是淬炼，是理想撞碎现实后的必然痛苦，是蜕变的起点，是连接“狂”与“旷”的必经桥梁，是理想主义者在现实墙壁上撞得头破血流后的必然阶段。

“旷”是升华，是在痛苦中咀嚼出的生命真味，是与自我、与世界的和解，是在“惶”的废墟上，吸收了佛道养分后，儒家士大夫人格的升华与重生。

从密州到黄州，从“狂”到“旷”，苏轼走了很远。这条路，是地理上的千里贬谪路，更是心灵上的万里修行路。这条路的核心，不在于环境变得多好，而在于内心的疆域变得无比辽阔。他从追求“建功立业”的单一价值中跳脱出来，在艺术、生活、哲学中找到了更丰盈的生命支点，完成了从“仕人苏轼”到“文人苏轼”再到“哲人东坡”的伟大蜕变。这，就是“旷”的真谛。

(五) 作业布置

阅读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或余秋雨的《苏东坡突围》，更全面地了解苏东坡。

六、 板书设计

从“狂”到“旷”究竟有多远？

——苏轼《江城子》《卜算子》《定风波》联读教学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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