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山“麦馃亭”的故事

许马尔

桐君山“麦馃亭”的故事

文/许马尔

沿桐君山石阶拾级而上，行至半山腰，立着一座名为凤凰亭的小凉亭。平常登桐君山的人，大多会在此小憩；坐于亭中，目光穿过林间枝叶，桐庐老县城全貌尽收眼底，两江秀色亦一览无余，直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说起这座亭子，当年我的父辈常会提起它的由来，原来它叫“麦馃亭”，这名字恰与桐庐方言里的“拷麦馃”有关，因为桐庐人把“打巴掌”称作“拷麦馃”，“麦馃亭”的故事，便从这“拷麦馃”讲起。

提起“美味和”菜馆，老桐庐人总会联想到当年汪精卫来桐的旧事。1937年夏至刚过，时任国民政府中央行政院院长的汪精卫，携夫人陈璧君，在浙江省政府主席朱家骅的陪同下，一行前往严子陵钓台游玩。省政府一个多月前就将消息通知桐庐，这可急坏了当时的县长尹志仁。他当即找来县城最有名的“美味和”菜馆老板曾法根，商议如何设宴款待。除了要准备富春江鲥鱼等江鲜，县政府还特意派车，让曾法根赶往舟山采购海鲜、赴杭州采购水果；按县政府交代，还特意备下三斤面条，接待地点就设在圆通寺延龄坛。

“美味和”是当年县城里颇有名气的菜馆，老板曾法根本就是知名厨师，店里还有钱金龙等名厨掌勺。桐庐不少名菜都出自这家菜馆，比如“桐江醋鱼”，便是菜馆在杭州“西湖醋鱼”基础上改良的桐庐特色佳肴。

接下尹县长的任务后，在汪精卫等人抵达桐庐的头一天，曾法根就带着几个帮手忙开了。当天安排的午餐是“十六会签宴席”，桌上先摆好十六只“会签盘”，热菜分为八大八小共十六盘，其中《清蒸鲥鱼》是绝对少不了的——汪精卫此行，本就为一尝桐江鲥鱼的美味。这桌菜的烹制，由曾法根与钱金龙师徒二人亲自掌勺。

谁知第二天中午，汪精卫等人从钓台返回县城，满心期待品尝富春江鲥鱼的夫妇二人，见端上桌的鲥鱼是头一天捕捞的，已不甚新鲜，汪精卫脸上立马露出不悦。陈璧君更是冷着脸说了句：“还是吃面条好。”

等到酒席进入尾声，吩咐上主食时，才发现先前备好的面条，竟全被八个护卫在伙房吃完了。其实这面条是特意为肠胃不好的汪精卫准备的，当时厨房做菜的人并不清楚缘由，见护卫要吃，便全烧给他们了。

这下发了急，尹志仁立马吩咐曾法根赶紧做三碗最好的鳝丝面。临时备面可苦了曾法根，众人七手八脚忙作一团：有人骑自行车去街上找店家摇面，有人去买黄鳝，正像救火般围着灶台忙活时，汪精卫夫妇却已面有怒色地登上汽车，径直返回杭州了。

这事让朱家骅当场对尹志仁大加斥责，埋怨他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第二天，曾法根到县政府结算饭账，尹志仁马屁没拍成，一肚子火气没处撒，见了曾法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骂道：“你闯下这么大的祸，还有脸来结账？”一边顺势朝曾法根后腿踢了一脚，又抬手扇了两个“麦馃”（巴掌），还把曾法根关在县衙警佐室里，整整一天一夜。

转天中午，县党部常委王某与律师唐某到“美味和”菜馆用餐，问起曾老板为何不在，店里人说：“曾老板被县长关在警佐室了。”恰巧这时，曾法根刚从警佐室放回来。因王某本就与尹志仁有嫌隙，他与唐律师便极力怂恿曾法根向浙江省政府及地方法院控诉。二人对曾法根说：“你是开馆子的，平日里接触三教九流，如今你平白挨了‘麦馃’的事早已传遍县城，这口气要是不争回来，以后‘麦馃’有得你吃，馆子早晚得倒闭！打官司的事你别怕，唐律师会包揽词讼。”唐律师也拍着胸脯保证：“这官司要是打不赢，我‘唐’字倒着写！”曾法根本来还顾虑“民告官如同鸡蛋碰石头”，听了这番话，终于打消疑虑，决定告状。

巧的是，当时官场内部本就派系纷争不断，尹志仁也算倒霉。6月19日，尹志仁被免职，离开桐庐返回杭州时，民众在东门轮船码头纷纷烧起银锭、草鞋（当地送葬习俗）“送行”。到了7月中旬，杭州地方法院审理此案，最终判决尹志仁在“美味和”菜馆门口燃放一百响炮仗以示道歉，并赔偿曾法根大洋三百元。

官司打赢后，县党部的王常委又问曾法根：“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名气？要是想留名，我劝你把打官司剩下的钱，拿去桐君山造座亭子。”于是，曾法根除开诉讼开支，便用余下的二百块大洋，在桐君山半腰建了一座简易六角亭。

因建亭的钱是“吃麦馃”换来的，大伙儿便顺口叫它“麦馃亭”。我孩提时还见过这座亭子，那时的“麦馃亭”是木头做的，屋顶好像盖着白铁皮。直到20世纪60年代后，“麦馃亭”渐渐颓废；1981年，人们在原址新建了一座凉亭，改名为“凤凰亭”。

2020‎年‎11‎月‎11‎日

该文内容据当年曾在“美味和”学艺吴阿朝老先生等厨师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