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教我当记者一一从知青、工人到主任记者、研究员的成长经历（二）

张同德

《穆青教我当记者一一从知青、工人到主任记者、研究员的成长经历》（一），点开此链接即可看1～37章。

第38章 穆青研究中心：我的晚年课堂

小学、中学、大学，是我青少年时期的课堂；农村、企业、机关、报社，是我青壮年时期的课堂；而新华通讯社—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则是我自2003年退居二线，直至2009年退休之后，人生晚年的精神课堂。在这里，我有幸与学术界权威、新闻界大咖、各级领导以及各界精英交流探讨，无论是正式会议还是私下交谈，每每相聚，都让我豁然开朗，深感“胜读十年书”。

一、穆青研究中心的成立与社校共建

2004年11月9日，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刘云山视察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时指出：穆青是当代中国新闻记者的楷模，在高校开展穆青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作为穆青的故乡，加之其诸多作品诞生于河南，应当设立穆青研究基地，系统深入地研究其新闻实践，这本身也是对学生的生动教育。陪同视察的时任河南省委书记李克强亦表示赞同并予以支持。

遵照刘云山部长的指示，郑州大学于当月正式成立穆青研究中心，随即展开相关资料的搜集、整理与研究工作，由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董广安教授担任中心主任。当代中国新闻学界的奠基人之一甘惜分教授应邀为研究中心题写名称。

2014年6月24日，新华社与郑州大学签署协议，决定共建穆青研究中心。同日，“新华通讯社—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在郑州大学揭牌成立。

二、受聘穆青研究中心研究员

2005年10月29日，我被聘为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研究员，并代表来自新华社、复旦大学等单位的14位受聘研究员发言。发言中，回忆起新闻界老前辈穆青对我的谆谆教诲，以及我亲眼所见的穆老与人民群众之间的深情厚谊，一时情绪激动，泣不成声。

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我同国家一样，走过不少坎坷曲折的道路。说实话，当年在豫东农村耕作、在工厂车间劳动、在机关处理文书之时，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记者，更不曾料到晚年还能成为新华社—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研究员。我之所以能有今天，离不开众多老师的教导，特别是三次当面聆听穆青教诲以及与他断断续续十多年的交往，使我学会如何做人，如何做记者。

1991年1月10日及23日，我在穆青办公室对穆老进行了专访。长达110分钟的交谈中，穆青系统阐述了“勿忘人民”的新闻伦理思想，深情谈及他与红旗渠劳模任羊成、植树模范“老坚决”潘从正的深厚友谊。说到农民生活的艰辛时，他眼含热泪，语带哽咽。访谈结束后，穆青与我合影，并在我的采访本上题词“勿忘人民”。后来，他还在《中国记者》杂志撰文提及此次采访，并逐字修改了我撰写的通讯《“勿忘人民”——访新华社社长穆青》。

2002年6月7日，穆青在安阳宾馆接见商丘日报社一行时，阅览了1999年2月6日《商丘日报》刊登的我采写的《情系任羊成》一文。

穆青笔下涌现出焦裕禄等一批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而他与任羊成、潘从正之间感人至深的友谊，我有幸亲眼见证。

2003年10月11日，穆青先生逝世，享年82岁。彼时我刚退居二线，于商丘科技学院任教（后陆续受聘于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商丘师范学院，共任教12年）。新华社、中央电视台、《大河报》等媒体相继采访我。《大河报》在悼念文章中引用我的感言，标题为“他影响了我一生”。

2005年2月6日，中央电视台记者在宁陵县对我进行采访。随后我应邀与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一行共赴林州，访问红旗渠特等劳模、除险队队长任羊成与铁姑娘队队长郭秋英等。

2005年7月，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发起“重走穆青路”活动。我应邀前往宁陵，向师生讲述85岁的潘从正老人为盼穆青重访，带病修补50米“连心路”的往事。董广安教授与在场师生无不感动落泪。

三、与各界大家交流，受益匪浅

在穆青研究中心的各类活动中，我有机会与众多学术权威、新闻界大咖和社会精英交流，收获颇丰。正如我在一次会议上所言：“各位都是千金难请的老师、大家，而我作为学生，能与大家共事交流，每每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学术界权威：如南京大学丁柏铨、北京大学程曼丽、师曾志、中国人民大学郑保卫、华中科技大学赵振宇、中国传媒大学王灿发、武汉大学夏琼、重庆大学董天策、重庆工商大学殷俊等博士生导师，均为国内知名学者。

其中，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丁柏铨主编的《新闻采访与写作》，是“十五”国家级规划教材。我曾在商丘师范学院等高校讲授该课多年。其所著《中国当代理论新闻学》，被教育部推荐为“研究生教学用书”，学术贡献和影响力深远。从1993年起，丁柏铨教授即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时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教育部重点教材《新闻采访与写作》课题组首席专家，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外评审专家，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南京大学学位委员会新闻传播学院分会主席，南京大学新闻研究所所长。

新闻界大咖:如资深记者赵德润先生，于1984年6月7日在《人民日报》发表《正定翻身记》，为中央媒体最早报道习近平同志。他始终秉持新闻工作党性原则，1982年采写河北省肥乡县党代会选举事件，揭露少数人用文化大革命手法把县委书记搞下台的非组织活动，受到邓小平、胡耀邦等中央领导的重视。邓小平有关讲话收入《邓小平文选》第二卷。经中纪委、中组部和河北省委调查核实，对事件做出严肃处理，宣布党代会选举无效。十二大党章修改增加了防止类似事件发生的内容。他强调把握舆论导向和遵循新闻规律缺一不可，文字报道和摄影报道并重。赵德润为中国政府特殊贡献专家、中国韬奋新闻奖获得者，曾任新华社河南分社社长、光明日报社副总编辑、国务院参事室新闻顾问、中国新闻摄影学会执行会长、连续五届国际新闻摄影比赛评委会主席。2009年11月13日，被国务院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解国记，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曾任新华社河南分社副社长、黑龙江分社社长、新华每日电讯报党组书记、总编辑。1994年8月反映村干部杀害反映农民负担过重农民，江泽民总书记长篇批示，并成为9月党的十四届四中全会讨论话题之一，全会作出包括加强和改进党的基层组织建设在内的几个重大问题的决定，10月为期3年的农村基层组织建设开始。1998年，反映黑龙江乌苏里江沿岸植被破坏河岸坍塌，我领土不断丢失入中俄界河，朱镕基总理批示并至少两次在公众场合复述稿件内容，国家随后实施黑龙江乌苏里江界江界河护岸护坡和界江界河防护林工程。1998年反映“北大荒”常年开荒带来的负面影响，提出不能再靠开荒发展农业。2000年农垦总局作出停止开荒决定。调总社后带领团队把以通稿落地为目的、发行量10来万份的《新华每日电讯》，改造创新为中央信赖、百姓喜爱的时政大报，发行以“高山滚木”之势几年间突破百万，最高达160万。2014年返聘为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2023年以来被聘中宣部（新闻出版总署）一项工作的专家组负责人。

社会精英：在研究中心，我还结识了红旗渠特等劳模任羊成、焦裕禄事迹讲解员李国庆、焦裕禄之女焦守凤、“老坚决”之孙潘园林等。从他们身上，我深切感受到朴实中的伟大。

其中，任羊成腰间除险留下的血茧，穆青曾含泪抚摸，并写入《两张闪光的照片》。我多次走访任羊成，将其生活状况反映给穆青、侯宗宾等上级领导，也与他和“老坚决”的孙子潘园林在研究中心同台为师生讲课，情谊深厚。

四、我参与的穆青研究中心活动

2005年10月29–30日，参加“全国穆青新闻主张与新闻实践学术研讨会”，并为郑大师生讲授《从穆青教我当记者感悟记者成长之路》。会上，结识了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夏琼教授。我曾在商丘科技学院教授过她著作的教材《新闻评析》，对书中涉及的新闻敏感、新闻价值颇受启发。

2008年10月11日，出席“纪念穆青逝世五周年——新闻名篇与名记者全国学术研讨会”。

2011年3月12–13日，在“纪念穆青诞辰九十周年暨新闻名篇与名记者全国学术研讨会”上宣讲修订版《从穆青教我当记者感悟记者成长之路》，获得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导师郑保卫教授肯定。该讲稿后成为我在三所高校任教12年中的“精品课程”。

2013年10月11日，参加“纪念穆青逝世10周年暨数字化背景下新闻人才培养与新闻创新全国学术研讨会”，提交论文获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丁柏铨教授点评。

2014年8月5日，应邀为重庆大学新闻学院师生讲授穆青“勿忘人民”新闻观。

2017年4月8–9日，出席“穆青与‘老坚决’精神全国学术研讨会”，捐赠穆青题词原件与修改稿，提交《关于宁陵创建三个教育基地的设想和建议》，获商丘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王全周批示。

2017年11月8日，中央电视台“好记者讲好故事”节目播出由穆青研究中心推介、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赵新乐记者采访的相关内容，包含穆青与潘从正事迹及我本人的部分经历。

2019年4月1日，陪同董广安主任及研究中心专家一行拜谒“老坚决”潘从正墓并致悼词。

2024年6月29日，参加穆青研究中心成立20周年庆典，在“勿忘人民”分论坛阐述弘扬该精神的三点见解，与穆青的儿子穆晓枫先生、北京大学博士生师曾志教授等深入交流。

2025年6月27日，我应邀去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就《穆青在宁陵》出版工作进行交流、座谈。张淑华、王晓宁、魏猛等领导、教授等与会交流。当晚，我即开始工作，与“老坚决”的孙子潘园林商议后提供穆青与“老坚决”关系知情者名单。

2025年10月12日 新华社一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副主任王晓宁、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新闻系主任魏猛，带领4名研究生，就穆青与“老坚决”深情厚谊，在绿博园采访我和“老坚决”的孙子潘园林。

五、学习、研究、践行、弘扬穆青精神

穆青精神是我晚年生活的重要指引。我持续关注中心研究成果，整理穆青“勿忘人民”新闻观的实践案例，并积极参与相关学习活动。2020年7月至8月，我全程聆听新华社一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原主任董广安教授在上海大学、陕西师范大学的空中课堂授课，深受启发。

践行穆青精神，于我而言不仅是职业阶段的准则，更是退休后的生活态度。正如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导师郑保卫教授所言“张同德应该给新闻院校的学生讲一讲”，我愿持续受邀赴各地宣讲穆青精神，结合穆青与劳模交往的真实案例，讲述新闻采写或干部调研方法。这既是参与“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的实际行动，也是自身精神寄托与思想锻炼，有助于保持心智活跃，延年益寿。

近年来，我先后在《商丘日报》、《中国民族博览》 、《河南新闻史料》 发表《穆青四访“老坚决”》、《实物见证：穆青与“老坚决”的深情厚谊》等文章，2020年5月受邀至河南政务红色教育培训中心授课，7月见证“老坚决精神教育学院”奠基。2025年又接受了郑州大学、商丘师范学院学生的采访。未来，我愿继续参与相关社会活动，传播穆青倡导的“勿忘人民”精神。

穆青恩师毕生倡导并践行的“勿忘人民”精神，与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高度契合，与“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使命根脉相连。这一精神不仅赓续了中华文明中“民为邦本”的优秀传统，更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实现了创造性转化与发扬光大，成为激励广大干部、群众在新征程上接续奋斗的重要精神力量。这正是我们不断学习、研究、践行和弘扬穆青精神的深厚源泉与不竭动力。

第39章 穆青在宁陵历年记事录

（ 1965.12.16-2025.11.22）

△1965年12月16日，穆青与新华社记者冯健、周原等，到宁陵县万庄初访“老坚决”潘从正。穆青在一踩一个脚窝的沙土地里看遍了潘从正栽的树，造的林，培育的树苗，中午钻进密不透风、阴暗潮湿的地窨子（地窨子深1.8米，宽2米），端起简陋的瓷碗，与“老坚决”一起吃饭，喝了两碗面条。当夜，他们赶往兰考住宿，次日开始采写焦裕禄事迹。

△1966年2月7日，穆青、冯健、周原合写的长篇通讯《县委书记的榜样一一焦裕禄》在《人民日报》发表。就在他准备着手写潘从正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穆青采访潘从正的笔记被抄走，致使未能如期写成报道潘从正事迹的通讯。

△1979年初，穆青派新华社记者陆拂为前来打探消息，临行前告诉他：一定到宁陵找到“老坚决”潘从正。像这样的基层共产党员，他的事迹一定得报道出去！

△1979年4月中旬的一天，穆青再次来到了宁陵采访。

潘从正激动地说：“十几年了，还没有人到这里来看过俺，您是第一个。真没想到啊，十四年了！”

穆青答道：“在北京，我每年每天都想见到您。今天终于实现了梦想！”

说着，说着，两人都流出了眼泪。好久，好久，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作为新华社总编辑、党的核心小组副组长，县里唯恐慢待，来人请他到县城用餐，被他拒绝。在这三天两夜里，穆青在潘从正家里吃的是粗茶淡饭，就的菜是萝卜丝和腌的酱菜。住的则更加简陋。穆青和新华社记者陆拂为挤在一张仅宽85厘米、长2米、高50厘米的木板床上，而新华社河南分社摄影记者王刚法则和潘园林挤在另一张床上。

△1979年4月25日，《人民日报》一版转四版刊发了穆青与陆拂为合写的长篇通讯《一篇没有写完的报道——重访宁陵县长年累月与风沙搏斗的植树老人潘从正》。该报所加编者按称“老坚决”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是一株迎风挺立的大树”，他“这种革命精神、浩然正气，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是我们党和国家的至宝。”

△1980年6月,“老坚决”由儿子陪同，应邀到北京穆青家里做客一星期。他亲眼见到了天安门城楼，游览了故宫,参观了繁华的城市、著名的古迹,还受到了林业部部长的接见和鼓励。有一天晚饭后,穆青同“老坚决”坐在穆家小院里闲谈，“老坚决”说:“想不到我这老头子,土埋半截啦,还有这么大的福气。过去,俺庄户人,老几辈谁想着能到北京呀,这回俺就来啦,真像做梦一样……”

△1980年6月26日，“老坚决”向林业部长罗玉川提出了实行林业生产责任制的建议，得到罗玉川部长首肯。经研究、试行后，1983年7月22日，国家林业部印发了《关于建立和完善林业生产责任制的意见》，林业生产责任制正式出台。

△1982年9月下旬，穆青去河南采访，特意拐到宁陵县万庄林场，第三次看望“老坚决”。他一手拿着药，一手端着水，服伺“老坚决”吃药。

△1983年春天,“老坚决”托人给穆青送来两棵樱桃树。因穆青1979年二访宁陵时，曾经说过“樱桃好吃树难栽”，“老坚决”默默试种了好几年，并将这两棵树苗,连带培育它的湿土,都亲自包扎好,让人一路小心着用扁担挑到北京。如今,这两棵樱桃树都种在新华社的大院里。

△1986年3月31日，穆青从兰考绕道宁陵，专程看望已经84岁高龄的潘从正。这是穆青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访问“老坚决”。他和“老坚决"合栽了一棵泡桐树，并对“老坚决”的孙子潘园林说:“这是一棵友谊树,也是一棵扎根在你爷爷和我心上的树。今后,这棵树就交给你了,希望你爱护它,浇灌它,使它枝繁叶茂,永远常绿！”

△１９８６年４月15日，穆青第四次走访‘老坚决’不久，我和商丘地委宣传部的一位同志结伴专访潘劳模。走在万庄去林场的坡路上，见到一位身材消瘦、胡子雪白的老人，趴下身子，双膝着地，一只手用铲子支撑地面，另一只手拖着鼓囊囊的布袋，两眼紧盯着路中间的洼坑，艰难地趴着，爬着……他把袋里的土倒进洼坑，用铲子拍了两下，又掉转身子，向路边的松土挪去。一颗颗的汗珠爬满了老汉的脸庞，一声声的喘息撞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心猛地一震！

潘从正的二儿子、万庄党支部书记潘富修正陪着我们去林场。他说：“他,就是俺爹。上个月穆青来时，俺爹用手指比着说:`俺 ,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你已经来看俺四次了.’穆青说:’我活到你这个岁数,还要再来四次。’俺爹记住了这句话。他看去林场的这段路坑坑洼洼，打那以后，瞅空便来垫路。”

稍停片刻，潘富修接着说:“１９８２年，俺爹被一头老公羊顶伤了腰，好几个月行动不便，经常跪在地里伺弄树苗。上个月穆青来时提起这事，问他是不是落下毛病？俺爹笑着说：’没有，没有，早就好朗利了。’可实际上，他……”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仅仅因为穆青说过一句话“还要再来四次”，一个85岁的农村老汉企盼穆青再来，便抱病拖袋，坚持修路长达半年之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从此，85岁高龄的老人眼盯土坑、趴地拖带的情景，便如雕塑一般，刻在了我的心里，也经过我的笔尖，我的叙述，感动了万千人。

这条被“老坚决”修补过的土路，现已铺上了柏油，定名为“穆青路”。

△1986年第35期《瞭望周刊》杂志，刊登穆青撰写的散文《心上的树》。

△1989年12月3日，潘从正逝世（1902-1989，享年87岁）。远在北京的穆青得知消息后，当日就发来了唁电：“惊闻劳模潘从正去世，不胜哀痛。请代我向其家属致意。潘从正为人民植树造林操劳一生，为我国农民树起一代风范。他的形象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1990年春天，宁陵为了纪念潘从正，准备为他修建纪念碑。穆青接到宁陵县委、县政府撰写碑文的请求后，流着眼泪写成了感人肺腑的碑文。因不清楚“老坚决”立碑形状，故写了横、竖两幅碑文，还题写了“绿荫老人，林业世家一一题赠潘从正及其家人”的中堂，派人专程送到宁陵。

△1９９０年５月２２日，宁陵县委、县政府组织的潘从正同志墓碑揭墓仪式，在石桥乡万庄林场举行。县委书记、县长及400多名干部群众参加。

△因“老坚决”碑文三年后字迹模糊，穆青应邀再次写了横、竖两幅碑文，以供重刻纪念。这样，穆青先后共为老农民潘从正写了两横、两竖四幅碑文。

△1991年1月10日及23日，穆青在新华社五楼办公室两次接受我长达1小时50分钟的采访。他在提及潘从正时动情地说：“听到他去世，我是掉了泪的。潘从正勤劳、坚毅、质朴，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国人民的美德。焦裕禄、潘从正这些人，群众不会忘记……”

在这次采访中，穆青详细讲述了他“勿忘人民”的思想。后来，穆青又撰写了《从记者走西口想到的》一文，刊发在1991年第3期《中国记者》杂志。他在文中写道：

“前不久，一家地区报的一位记者问我‘记者怎样才能尽快成才？’我告诉他，记者不能整天想着成才。成才没有捷径，也没有秘诀。我为他题写了‘勿忘人民’四个大字，勉励他把根牢牢扎在人民群众之中。”

后来，我把与穆青的合影、“勿忘人民”题词，以及穆青亲笔修改的通讯《“勿忘人民”一一新华社社长穆青》原件，都捐给了新华通讯社一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

△2003年10月11日，穆青逝世（1921年3月15日—2003年10月11日，享年82岁）。“老坚决”的孙子潘园林特意赶去北京，参加追悼会，与穆青遗体洒泪告别。

△2017年4月8日、9日两天，由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主办，宁陵县委、县政府承办的穆青与老坚决精神全国学术研讨会在梨乡宁陵召开，来自全国各地的学术界专家学者、媒体大咖和穆青、“老坚决”潘从正家人等近百人参加了会议。

△2017年11月8日，适逢记者节。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央网信办、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中国记协联合主办的2017年记者节特别节目“好记者讲好故事”，在当晚8时黄金时段，由中央电视台一台隆重播出。节目中，十多位记者讲述的那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发人沉思，催人奋起。其中，《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赵新乐，便讲述了我亲历见证过的穆青与“老坚决”潘从正的友谊。84岁老汉潘从正企盼老朋友穆青再来但又担心路况不平使其被摔，而不顾年迈腰疼跪地拖袋修路的情景，经赵新乐饱含深情地讲述，感动了千千万万人……

△穆青曾说过“再来宁陵四次”的愿望，终因逝世未能成行，但穆、潘两家的友谊源远流长，绵延至今。据“老坚决”的孙子潘园林介绍：穆青的二儿子穆晓芳去宁陵3次，三儿子穆晓枫及夫人2次去宁陵，四儿子穆也平3次去宁陵。穆青的侄女穆晓莉去宁陵6次之多，孙女穆问春、穆迪各一次去宁陵……

△如今，穆青与“老坚决”潘从正均已与世长辞，但穆青“种树就是种票子”的理想正在变成现实。“老坚决”悉心栽培的梨树，已经绿满宁陵大地：全县共种植梨树22万亩，酥梨产业成了宁陵富民强县支柱食品产业之一。每年4月初举办的宁陵梨花节、9月份举办的酥梨采摘节，已是闻名遐迩，声名远播。宁陵县被国家林业部授予了“全国平原绿化先进县”。潘从正精心培育并大力推广的金顶谢花酥梨、白腊条干、花生，已成为“宁陵三宝”，构成了“绿色宁陵”的主体；酥梨、白腊条干被国家质检总局定为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21世纪初，潘从正创造的立体林网防风固沙模式在中国广泛应用，而且推广到了非洲、南美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

“老坚决”精神教育学院正在筹建，即将建成。“老坚决”故居也已成为红色教育基地，吸引了省内外愈来愈多的人们前来参观、祭奠、缅怀。

站在穆青为“老坚决”题文的墓碑前，穿行于穆青、潘从正手捥手走过的梨园小道，人们无不感慨《一篇没有写完的报道》正在继续，无不从心底深处发出阵阵呐喊：

穆青“勿忘人民”、潘从正“缀网劳蛛”的精神，与“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共产党人的初心使命一脉相承，世代永存！

闪耀着共产党人初心使命光辉的穆青与潘从正式的友谊万古长青！

张同德 搜集整理

2025年11月22日 海口

第40章 穆青四访“老坚决〞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的生动教材

穆青四访“老坚决”

编者按

根据中央安排部署，第二批“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将于9月至11月进行。为深入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充分发挥先进典型的示范引领作用，特约本报退休多年的资深记者张同德重温新华社原社长穆青四访著名林业劳模“老坚决”潘从正的感人故事。穆青与“老坚决”多年的友谊虽然发生在上世纪60、70、80年代，但穆青“勿忘人民”的深厚情感和潘从正“缀网劳蛛”的奉献精神，都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初心”，这种精神是历久弥新的。张同德曾多次采访穆青和“老坚决”，写过《绿丝带结下的友情》《穆青教我当记者》《勿忘人民——访新华社社长穆青》等报道，被聘为新华通讯社—郑州大学穆青研究中心研究员，致力于穆青“勿忘人民”精神的传承与发扬。今天重温往事，仍然令人感动。让我们追随老党员的奋斗足迹，体悟他们的初心使命，更加自觉地为实现新时代党的历史使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不懈奋斗。

1986年3月31日，穆青第四次采访“老坚决”，与潘从正合栽一棵泡桐树。（资料图片）

目前，在全党上下开展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深得人心，方兴未艾。对此，习近平总书记如此诠释：“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这个初心和使命，是激励中国共产党人不断前进的根本动力。”

新华社原社长、中国新闻界泰斗穆青，与宁陵县石桥乡万庄农民、植树模范潘从正，历经24年凝结的深情厚谊，体现了水乳交融、亲密无间的党群关系、干群关系，便是出于“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共同心愿。穆青四访“老坚决”，堪称党员领导干部调查研究的典范，是新闻工作者尽职尽责深入采访的典范，也是我党“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的生动教材。

一访“老坚决”：

钻地窨子，喝两碗面条

1965年12月16日，一辆212吉普车从郑州出发，经过通许、睢县，向着宁陵疾驶。

时任新华社副社长穆青坐在车里。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

毛主席、党中央交给新华社一个任务，在全国找1至2个先进典型，让全国党员干部学习。国庆节之时，人民日报记者常功来看望好朋友穆青。穆青说起此事，正在宁陵县挂职县委副书记的常功说，您去宁陵吧，宁陵有个“老坚决”。他剿匪反霸坚决，一根绳子拴住16个土匪；土地改革他坚决，公务员小乡乡长他不干，回家防风固沙；植树造林他坚决，人们送他绰号“老坚决”，《河南日报》1964年已报道了他的事迹。穆青一听，说：“好！要的就是这样的典型！过完节，抽时间我就去宁陵！”

此行，穆青等人正为了此心愿。

在宁陵县石桥乡万庄村，令穆青、冯健、周原等吃惊的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竟然有这么大一片荒漠，那沙子刮得天昏地暗，简直像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更令他吃惊的是，就在这荒漠里，奇迹般地出现了一道绿色屏障，那就是植树模范潘从正栽下的防护林。

在苗圃的窝棚里，穆青找到了瘦小的潘从正。潘从正做梦也没有想到，北京的记者能钻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采访他。穆青与潘从正倾心交谈，在一踩一个深深的脚窝的沙土地里，穆青参观了“老坚决”筑起的林网和赖以存身的地窨子，又参观了堆满各类树种的库房。穆青了解到潘从正种树已是两起两落，他把情况认真记录在采访本上。而在万庄家里，穆青则见到了区、县、地、省各级党委、政府颁发给潘从正的几十张各种奖状，挂满了室内左右两边用秫秸结成的墙壁上。中午，穆青就在地窨子里同潘从正一块吃了饭，喝了两碗面条……

离开宁陵后，穆青等又乘车向兰考出发。此次豫东之行，穆青还带来另外一则新闻线索，并已派新华社记者周原初步作过采访。兰考县委书记焦裕禄，带领人民与内涝、风沙、盐碱“三害”作斗争，累死在工作岗位上。当晚，车到兰考，穆青等人即在县委招待所住下，次日一早便开始采访焦裕禄事迹。据兰考县老新闻干事刘俊生回忆：“穆青第一次到兰考采访焦裕禄是1965年12月17日。”

二访“老坚决”：

吃萝卜丝、酱豆，合挤一张床

1966年2月7日，穆青、冯健、周原合写的长篇通讯《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在《人民日报》发表。就在他准备着手写潘从正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穆青采访潘从正的笔记被抄走了，致使未能如期写成报道潘从正事迹的通讯。潘从正植的树也被连根拔起，毁了个精光。

1979年初，穆青派新华社记者陆拂为前来打探消息，临行前告诉他：一定到宁陵找到“老坚决”潘从正。像这样的基层共产党员，他的事迹一定得报道出去！在得知潘从正还健在并还在继续植树造林与风沙搏斗时，穆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牵挂。时隔14年后的4月中旬的一天，再次来到宁陵采访。

1965年穆青第一次来时，万庄林场还没有房子，老人独自住在地窨子里，老伴整天从家里往这给他送饭，抱怨说，不知哪一天他还得被风沙埋起来。穆青这次来访，抬眼望去，房子倒盖起了几间，但黑咕隆咚、非常简陋。冬天屋里生着煤火也挡不住四面透进来的寒气。老人住的那两间，里间除了一张床、一张小桌、一个煤火和两条长板凳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外间却养着几只羊，实际上是个羊圈，一进门就是一股子羊粪和羊骚气。

当穆青轻轻推开用树枝编成的篱笆门时，潘从正正在弯着腰整理树苗。

穆青大声喊道：“‘老坚决’，您还认识我吗？”

潘从正抓起放在身边的拐杖，直起身来，眯着眼睛，惊讶地望着满面笑容的穆青。良久，才颤巍巍地抓住了穆青的手，惊喜地说道：“您是北京来的老穆吗？您咋来了？……”

潘从正激动地说：“十几年了，还没有人到这里来看过俺，您是第一个。真没想到啊，十四年了，您还会来看俺！”

穆青答道：“在北京，我每年每天都想见到您。今天终于实现了梦想！”

说着说着，两人都流出了眼泪；好久好久，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穆青这次重访“老坚决”，在万庄林场“老坚决”家里待了两夜三天。作为新华社总编辑、新华社党的核心小组副组长，县里唯恐慢待，请他到县城用餐被他谢绝。这些天里，他在潘从正家里吃的是粗茶淡饭，就的是萝卜丝和酱豆。住的则更加简陋，穆青和陆拂为挤在一张床上，而新华社摄影记者王刚法则和潘从正的孙子潘园林挤在另一张床上。

穆青等人在采访中得知，20年来潘从正老人抛家离舍，从住地窨子起，一直守护着自己的苗圃：风沙吓不跑他，断粮逼不走他。任何打击和挫折都不能使他放弃为子孙后代造福的绿化事业。老人的执着，让穆青联想起在风口织网的蜘蛛：狂风把网撕破了，蜘蛛重新开始；又来了一阵风把网撕破了，蜘蛛仍然继续织下去，一次、两次、三次，生命不息、吐丝不止。穆青认为这正是“老坚决”百折不挠精神的写照，是潘从正老人一生命运的缩影。

在林场吃过早饭，穆青让潘园林领着到最近的没有被毁坏的梨园看看。潘园林说声“好”，就带着他们来到了王西安村村南。穆青在《心上的树》中记述了这次采访：当时正是梨花盛开的时候，雪白的梨花像一片云霞围绕着村庄。这些都是宁陵著名的品种梨，名叫“金顶谢花酥梨”，是一种远销国内外很受欢迎的优质水果。当地群众说，他们这里的每一棵梨树，几乎都浇灌着“老坚决”的心血。为了发展这些优良树种，“老坚决”不知培育了多少树苗，走过了多少农家地头，嫁接和剪修过多少棵梨树……

采访结束，穆青准备离开村子，“老坚决”拉着穆青的手说：“俺不怕穷，只怕乱。今后可不能再折腾了！越折腾越穷，将来国家靠什么？”一个纯朴的农民，一句朴实的话语，竟让穆青流下了眼泪。

1979年4月25日，《人民日报》一版转四版刊发了穆青与陆拂为合写的长篇通讯《一篇没有写完的报道——重访宁陵县长年累月与风沙搏斗的植树老人潘从正》。该报所加编者按指出：“这篇通讯写的‘老坚决’，77岁的共产党员潘从正，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是一株迎风挺立的大树。他那为国家、为集体、为子孙后代造福的崇高理想，他那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决劲儿，实在令人敬仰。自然界的大风沙，社会上的暴风雨，断粮饿饭，生病年老……任何打击、挫折和困难，都吓不倒他，都动摇不了他。这种革命精神、浩然正气，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是我们党和国家的至宝。我们的工人、农民、战士、知识分子，都发扬这种革命精神，像潘从正坚持造林那样对待本职工作，那么，本世纪内实现‘四化’的伟大目标，是一定能达到的。”

此文发表后，立即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自此，“老坚决”以一个时代的闪耀符号，和焦裕禄一样，成为豫东大地乃至全国的一种精神象征，激励着全国人民，被载入史册！

三访“老坚决”：

一手端水，一手拿药，喂潘从正吃药

1979年，穆青在发表《一篇没有写完的报道》长篇通讯之后，虽然完成了牵挂13年的文债，且于1980年6月在北京家里接待过潘从正，但并没有放下对潘从正的挂念。同样，潘从正也在万碧风口想念着穆青。经历了相同磨难的他们，已经息息相通。

1982年春节前后，潘从正管理树时被羊顶伤了腰，穆青听说后一直放心不下。那年9月下旬，他作为新华社党组书记、社长，又刚在9月初召开的党的十二大上当选为中央委员，工作十分繁忙。但他忙中抽闲，仍去河南采访，并特意拐到宁陵县万庄林场，第三次看望“老坚决”。

穆青俯下身子，低头走进“老坚决”家里的西间时，“老坚决”正躺卧在床，床前的小四方桌上放着几包药。

穆青、“老坚决”一问一答：

“一天吃几次？”

“三次。”

“今天中午的药吃了没有？”

“听说您要来，我忘了吃了。您这一来，我的病就好了八成。”

“这几包药都是吃几个呀？”

“每包吃两粒。”

说着，穆青就把四包药各取两粒，倒了半碗开水。

过了几分钟，待开水凉了些，穆青一手拿着药、一手端着水，服侍“老坚决”吃药。

“穆爷爷，让我来吧。”潘园林出面劝阻。

穆青坚持说：“还是我来吧。”说着，就喂“老坚决”吃了药……

后来，穆青在他写的散文《心上的树》中，还满怀深情地提起这次访问时发生的一件事儿：

“第二年秋天，我因事再去豫东，又顺路到他的苗圃看望了他。在参观他新培育的树苗时，老人指着几棵樱桃树苗对我说，这是专门给我栽种的，并且说，他已经培育了两年，都长得不好，只有今年这几棵最好。当时，我心里不觉一怔，后来才忽然想起，我1979年第二次访问他的时候，曾同他谈起过‘樱桃好吃树难栽’的事。当时，他还说，‘说难也不难，将来我给你栽两棵试试。’这件事我早已忘了，没想到他却当成一件大事在那里默默地试种了好几年。”

“到1983年春天，‘老坚决’果然托人给我送来了两棵樱桃树。据来人对我说，这两棵树苗，连带培育它的湿土，都是老人亲自包扎好，让他一路小心着用扁担挑过来的。‘老坚决’并带话给我：‘选个向阳的地方，趁季节赶紧种，只要种时浇足了水，能活。’”

“如今，这两棵樱桃树都种在新华社的大院里，虽然因为盖大楼迁移了两次，但始终长得很好，只是还没有开花结果。我每次打它们面前经过，总禁不住要停下脚步，深情地望着它们，就好像看着老汉正弯着腰、仰着脸、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一样。”

四访“老坚决”：

搀扶潘从正，合栽泡桐树



1986年3月31日，穆青从兰考绕道宁陵，专程看望潘从正。这时，穆青已经65岁，时任中共中央委员，新华社党组书记、社长。

两人一见面，穆青就关切地询问“老坚决”的身体如何，1982年腰、腿受的伤是否留下了后遗症。接着，两人谈起了种树的事儿。

一谈起种树，潘从正的精神更加旺盛了，一定要让穆青检阅一下自己近年来的植树成果。于是穆青搀扶着潘从正缓缓而行，围着林场转了一圈。潘从正的两个儿子赶过去诚恳地说：“穆社长，您恁大个领导，又一路车马劳顿，怎能让您扶俺爹呢？还是让俺兄弟俩扶着吧！”穆青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一再说：“应该的，应该的。你爹是人民的功臣嘛！”

穆青在散文《心上的树》中曾这样谈到此行：“如今，这里又盖了一排新房，他的大儿子也来安家落户了。苗圃里一片兴旺，早已今非昔比了。今年他们全家已种了1000多棵树，老人说不论大人小孩，指标是每人120棵。谈话中有人说现在苗圃有儿孙们接班了，老两口应该搬回家里享享福啦。他的二儿子连忙阻止大家，可别再提这件事。他说：‘今年春节时，全家又劝俺爹搬回家去住，可他就是不答应。结果，还惹他生了一场气，把全家数落了一顿……’说到这里，老人在一旁忍不住插起话来。他指着儿孙们对我说：‘他们知道孝顺，可就是不知老人的心，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想望啥？我早就对他们说，这辈子我哪也不去，决心死在苗圃，埋在苗圃。死了，在坟里也要守着树苗！’”

随后，应潘园林提议，穆青与潘从正在房前路边合栽了一棵泡桐树。穆青在《心上的树》中这样记道：“园林为我们扶着树苗，我和老人一齐往树坑里填土，并围着树苗用脚把浮土踩实，然后又浇满了水。有人为我们拍了一张照片，孩子们也高兴得拍起了巴掌。许多人都围着这棵树议论，说这是棵友谊树，体现了一个老记者和一个老劳模多年深厚的友谊；也有人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篇有意义的文章，是《一篇没有写完的报道》的继续……”

1986年4月15日，穆青第四次走访“老坚决”不久，我和商丘地委宣传部的一位同志结伴专访潘从正。走在万庄去林场的坡路上，见到一位身材消瘦、胡子雪白的老人趴下身子，双膝着地，一只手用铲子支撑地面，另一只手拖着鼓囊囊的布袋，两眼紧盯着路中间的洼坑，艰难地趴着、爬着……他把袋里的土倒进洼坑，用铲子拍了两下，又掉转身子，向路边的松土挪去。一颗颗的汗珠爬满了老汉的脸庞，一声声的喘息撞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心猛地一震！

潘从正的二儿子、万庄党支部书记潘富修正陪着我们去林场。他说：“他，就是俺爹。上个月穆青来时，俺爹用手指比着说：‘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你已经来看俺四次了。’穆青说：‘我活到你这个岁数，还要再来四次。’俺爹记住了这句话。他看去林场的这段路坑坑洼洼，打那以后，瞅空便来垫路。”

稍停片刻，潘富修接着说：“1982年，俺爹被一头老公羊顶伤了腰，好几个月行动不便，经常跪在地里伺弄树苗。上个月穆青来时提起这事，问他是不是落下毛病？俺爹笑着说：‘没有，没有，早就好朗利了。’可实际上，他……”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仅仅因为穆青说过一句话“还要再来四次”，一位85岁的农村老汉企盼穆青再来，又唯恐穆青途中摔伤，便抱病拖袋，坚持修路长达半年之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从此，85岁高龄老人眼盯土坑、跪地拖袋的情景，便如雕塑一般刻在了我的心里，也经过我的笔尖、我的叙述，感动了万千人。

1989年12月3日，潘从正逝世。远在北京的穆青当日发来唁电，后又流着眼泪先后两次写成了两横幅、两竖幅的碑文。

碑文言真意切，全文如下：

长眠在这里的是一位普通的农民，他名叫潘从正，人称“老坚决”。

他在世87年，却有半个世纪抛家离舍同妻子住在沙荒地培育苗圃，植树造林。风沙曾掩埋过他，断粮几乎使他送命；病了他不肯离开，老了还趴在地上拖着土袋修了50米坡路。他千辛万苦培育的苗圃和防护林，历经劫难，几起几落，但他毫不气馁。他说：“他毁，俺栽，他再毁，俺再栽，俺是为国家，为子孙后代！”

此处原有棵老柿树，年年都挂果，纵是压弯了腰也硬撑着。他常夸这柿树不偷懒，说人生也是一棵树，也应多结果，老柿树移栽别处后，他对家人说：“我老了，就埋在这里。”如今，他的遗愿实现了。经他培育的树苗已经绿满了宁陵大地。4里长的防风林已堵住了万碧风口，2000多亩风沙地也已变成良田。他年复一年地把自己的岁月刻进了树木的年轮，用满头的白发换来了大地的锦绣。你看，那高大的树干，是他坚实的身影；雪白的梨花，是他高洁的灵魂；绿色的风涛，是他爽朗的笑声；郁郁葱葱的林带，是他生命长青的丰碑……

他默默奉献的一生，是我国一代农民的风范。他为国家为人民缀网劳蛛的精神将永远激励后人。

历史将会证明，他比我们更年轻。

一九九零年春三月 穆青撰并书

如今，这一碑文竖立在“老坚决”的墓前。参观的人们仰望着立碑，流连于墓旁，穿行于穆青、潘从正手挽手走过的梨园小道，无不感慨万端，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声呐喊：

穆青“勿忘人民”、潘从正“缀网劳蛛”的精神，与“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共产党人的初心使命一脉相承，世代永存！

闪耀着共产党人初心、使命光辉的穆青与潘从正式的友谊，万古长青！

（原载2019年8月29日《商丘日报》一版头题转二版，作者:张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