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桐庐旧俗：茶馆里的“马头桌”与“吃品茶”</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许马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桐庐水脉纵横，旧时沿溪的活水码头星罗棋布——窄溪的帆影、旧县的石阶、横村的市井、浦头的船歌、分水的商埠、印渚的炊烟，皆曾托起一方热闹的茶馆。这些茶馆不仅是乡民解渴歇脚的去处，更藏着桐庐人独有的处世智慧，尤以“马头桌”与“吃品茶”的习俗，最是耐人寻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茶馆的格局里，“马头桌”永远是最醒目的存在。它多摆在茶店帐桌的对面，倚着排门摆放。清晨卸下排门，桌面一半探进店内，一半伸向檐下，条凳也随之分作内外，茶客坐上去，便似骑在门楣上，“马头桌”的名号由此而来，暗合“马首是瞻”的意涵——这张桌子，从来不是寻常茶客能随意落座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能坐马头桌的，分属两类人。一类是乡中德高望重之辈：或是辈分绵长、说话掷地有声的老者，或是处事公道、能断是非的乡贤，亦或是家底殷实、口碑卓著的大店王。他们端着粗瓷茶碗，指尖沾着茶渍，听茶客们闲谈争执，待议论声渐歇，便缓缓开口定夺，一句话便能平息纷争，比衙门的差役更有威望。另一类则是落魄之人：或许是走投无路的行脚商，或许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往马头桌旁一坐，店家从不收茶资，就像下杭埠、上杭埠的渡船，只要落魄人立在桅杆前，船家便不会伸手要渡银——这是桐庐人藏在烟火气里的善意，给困境中的人留了一份体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让马头桌真正成为“民间公堂”的，是桐庐独有的“吃品茶”习俗。《康熙字典》引《广韵》释“品”字：“式也，法也”，又言“二口则生讼，三口乃能品量”，恰是这习俗的注脚——两人起了争执，说不清谁对谁错，便会约着去茶馆“吃品茶”，邀上亲友或乡邻作见证，把道理摆在茶桌之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开席时，粗瓷碗斟满茶水，热气裹着茶香漫开。争执双方先轮流开口，把矛盾的来龙去脉说清，或红着脸辩解，或沉声道委屈，茶客们则捧着茶碗静静听，偶尔插一两句问话。待双方说完，马头桌上的长者便放下茶碗，先评说各自的情理，再指出谁是谁非，其余茶客跟着附议，是非曲直便有了公论。最后，所有茶客的茶资全由过错方支付——一杯茶钱不多，却比衙门的罚单更让人记挂，既解了纠纷，又护了乡邻的情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辈人说，这一习俗打前清时就有了，到民国时更盛。乡邻间的小事，比如鸡鸭误进了别家菜园，农具借了忘了还，谁也不愿为这点事闹到衙门，便来茶馆“吃品茶”。一来二去，茶馆便成了桐庐的“社会道德法庭”：谁家媳妇不孝顺公婆，谁做生意缺了诚信，谁待人处事失了分寸，只要在茶馆里被议论开来，便会被众人的品评推着改正——这里没有官府的律法，却有乡邻的公心，比条文更暖，也更有分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的茶馆，从来不止是喝茶的地方。茶客里有肚里藏着故事的老者，能从三国讲到水浒，引得满座人侧耳听；有棋艺高超的好手，摆上棋盘便能对弈半天，输赢都在笑声里；也有传递消息的乡民，谁家添了丁，哪村收了粮，都能在茶桌上听个明白。茶碗碰着桌面的脆响里，藏着桐庐的市井烟火，也藏着旧时光里最朴素的公道——一杯茶水，一张马头桌，一群热心肠的乡邻，便把日子里的磕磕绊绊，都化在了茶香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活水码头的帆影渐渐远了，当年的老茶馆也没了踪影，但“吃品茶”的故事还在桐庐人口中流传。那藏在茶碗里的智慧，藏在马头桌上的公道，早已成了刻在桐庐人骨子里的记忆，提醒着后人：过日子，要像“吃品茶”那样，把道理说透，把情面留足，才算不负这人间烟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right;">2024年9月18日</p> <p class="ql-block">三、四图片选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