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午餐小酌，思绪悄然翻涌，人生的长卷在眼前徐徐铺展。曾几何时，我在职场的洪流中奋力泅渡，争分夺秒，仿佛时间永远不够用；而今退下征鞍，独坐居所，竟开始思索：这骤然丰盈的时间，又该如何安放？从奔忙到闲适，从喧嚣到沉静，这是一段由激流归于静水的旅程，愿将此中滋味，与诸君细说。</p> <p class="ql-block">回想在岗那些年，谁不是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前行？清晨的闹钟如战鼓催征，一碗粥可囫囵吞下，一句话能仓促出口。日子被切割成精确的格子，每一小时都标好了价码，交付给会议、邮件与无穷尽的待办事项。那时节，时间何止“不够用”，它简直是个冷酷的监工，从不肯多施舍片刻。我们便在这驱策下，像上紧发条的陀螺，旋转不息，竟也在疲惫中品出一种被需要的充实感——仿佛忙碌本身，便是价值的证明。</p> <p class="ql-block">如今，那根鞭子悄然隐去。晨光依旧洒落窗台，市声依旧在耳畔流淌，心却空出一大片寂静。曾经被文件与日程填满的时光，如今如退潮后的滩涂，辽阔得令人恍惚。起初，只觉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日子渐长，闲适里竟萌生出几分茫然。这大把光阴，究竟该如何“打发”？一个“打发”二字，道尽了无所依归的仓皇，仿佛时间成了不请自来的客人，须得费尽心思，才能体面地送走。</p> <p class="ql-block">于是我也学人模样，为自己寻些事做。晨起不再赶路，便踱步至公园，看一树树花开如云，看练太极的老者如何将一套拳法化作行云流水，绵延不绝。他们的时间，早已不靠钟表计量，而是与呼吸、动作融为一体，缓缓流淌。午后泡一盏清茶，静观日影自东墙缓缓移至西墙。从前只知“光阴荏苒”是句成语，如今才真正看见——那光影的挪移，竟是一场无声而庄重的仪式，日复一日，不疾不徐。</p> <p class="ql-block">这让我想起河水的旅程。职场数十载，恰似山间激流，奔腾咆哮，撞击岩石，昼夜不息。虽有力量，却受两岸所限，只能向前；虽有生机，却难顾旁景。而今退休，如江河入野，水面豁然开阔，流速渐缓，波光如镜，倒映天光云影，容纳水草游鱼。激流与静水，何者为佳？本无高下。若无昔日奔涌，何来今日开阔？若无此刻沉静，彼时奔流也不过是徒然喧响，少了回甘的余韵。</p> <p class="ql-block">至此，心中那点“打发时间”的执念，便显得轻浅了。时间何曾需要我们去“打发”？它自亘古而来，向永恒而去，不因忙碌而增，不因清闲而减。忙是一种活法，闲亦是一种活法。在职场倾尽心力，是对生命的负责；在退休后安然度日，是对岁月的敬重。那曾奔涌的激流，已汇入此刻的静水，不再挣扎，不再追赶，只是静静地映照万物，也映照自己。</p>
<p class="ql-block">窗外的日影，又斜了一寸。茶已微凉，却正合入口。我端起杯，缓缓啜饮，一丝微苦在舌尖化开，继而回甘悠长。这退休后的光阴，不正如同这杯茶？初尝或有涩意，若能静心以对，便能在那看似空荡的闲适里，品出前所未有的安宁与醇厚——那是激流过后的沉淀，是岁月赠予静水的回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