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班主任徐老师》

海燕

题记：那年我在作文中直言批评徐老师的严厉，她含泪让我转学。从曾经的畏惧不解，到如今的深深感念，岁月终让我明白老师那严厉背后深藏的关切与期望。谨以此文，致敬恩师！ 我的小学班主任徐老师，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整整六年，她一直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那时的她已经五十多岁，快要退休了。她是一位非常负责任的老教师，也很严厉。偶尔，对不听话的学生她会施以一些体罚，比如打手心、朝打瞌睡的同学头上丢粉笔头、拧耳朵等等。至于挨批评，对我们全班来说更是家常便饭。徐老师批评学生的功力非凡，各种怪话、难听的话，甚至脏话，都能一句接一句从她嘴里冒出来，能骂我们整整一节课，中途都不打哽。总之，她是一位非常老派传统的老师，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不骂不成才”的教育理念。在小小的我的心里，对徐老师是又敬又怕。 记得有一次，我上课打瞌睡，她走过来，重重一巴掌拍在我头上，随即开启了严厉的批评模式。当时我和姐姐在同一所小学，她比我高两个年级。姐姐成绩优秀，很多老师都知道她。于是，在徐老师口中，姐姐就成了我学习的榜样。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你，成天学得啥？再看看你姐姐，你为啥就不能像你优秀的姐姐学习？这么宝贵的上课时间居然打瞌睡，你给我清醒点，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虽然是批评，但或许因为我平时还算听话，这番批评在徐老师那里已经算是非常温和的了。 如今回头再看，徐老师当时对我的批评，除了关心，其实也包含着她怕恨铁不成钢的担忧。我想，在她心里，我应该算是她喜欢的学生。从小到大，我的语文成绩一直很好，特别是作文，时不时会被徐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念给大家听。也正因为这份小小的偏爱，让我直到今天依然喜欢写作。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徐老师，可以说，她是我人生道路上真正的启蒙老师。 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加上带班负责、教学认真，很耗费精力，徐老师常常身体不舒服。记忆中，她每次不舒服，就会让我去学校外面的药店帮她买两瓶藿香正气水。说来也神奇，两瓶药水喝下去，她的精气神就会好很多。因此，教室里常常弥漫着一股藿香正气水的味道。 那时班上有个男同学特别调皮，让徐老师又生气又头疼。当批评、责骂、小体罚都不管用的时候，她就会使出“杀手锏”——请家长。而通知家长这个任务，徐老师就交给了我。每次接到这个重任，我就一路飞奔到那位同学家，叫来他的家长，和徐老师一起配合教育他。但徐老师越是这样做，那位男同学就越是反抗，调皮得越厉害。也许是因为我父母一直很开明，从不主张打骂教育，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以及徐老师平时的教育方式，我隐隐觉得她的一些方法并不对。 直到六年级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和徐老师的师生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记忆中是一次语文期中考试，作文题目是《老师，我想对您说》。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这个题目，我就想起了徐老师对待学生的种种方式，头脑一热，便洋洋洒洒地就这个问题提出了不同意见。现在想想，真不知当年哪来的勇气，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当然，开头我没忘记对徐老师一通猛夸，接着才进入正题，罗列了自己对徐老师的一些看法，比如：不应该体罚学生，尤其对徐老师用脏话骂学生这一点，我提出了大大的意见。不过最后，我还没忘记再次对徐老师歌功颂德，也加上了对她为我们全班同学辛苦付出的诚恳感谢。我还写道：徐老师您教育我们要学会虚心接受不同意见，这次也希望您能接受我的小建议，能更民主、平等地对待学生……总之，不管是夸奖、建议还是感谢，都是我当时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 试卷交上去后，我就开始心惊肉跳，整天担心害怕，不知道老师会是什么反应。前两天一切如常，到了第三天，早上第二节课是语文课，徐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走上讲台，说：“今天我要给同学们念一篇作文，这篇作文写得很好。”她开始念起来。我一听，天啦，居然是我写的那篇《老师，我想对您说》！当时心里还有点小得意，看来徐老师接受我的意见了。但仔细一听，又觉得老师的声音有些不对，带着哽咽。坐在下面的我五味杂陈，害怕不已。果然，担心不是没道理的——徐老师念完文章，直接走到我面前，用哽咽的声音对我说：“你转学吧，我教不好你。另外，把你父亲叫到学校来一趟。”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我一下子吓蒙了，那一整天都魂不守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对不起徐老师的事。老师对我这么好，我不但不感恩，还做出这样的事伤害她，实在太不应该了。一想到她那哽咽的声音，我就内疚又害怕。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晕晕乎乎的走回家，对父亲大概的说了一下情况。父亲没有批评我，但也没有表扬我，只是静静的听我把事情讲完，然后答应明天去找徐老师沟通这件事。第二天，父亲亲自去了学校一趟，具体他是怎么和徐老师沟通的，父亲回家后一直没说，只是告诉我让我正常去上学，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平日里，但凡我们犯了错，父亲总是循循善诱地开导；取得了成绩，他也总会不吝表扬。而唯独这一次，他却保持了沉默。后来我猜想，在父亲心里这可能真是一件小事；又或者，他正是以这种不打压、不鼓励的冷处理，守护了我敢于表达不同意见的勇气，并让我在岁月中自行领悟和成长。现在回想起，有个开明、智慧、懂教育的父亲真好——这或许，正是他给予女儿的另一种更深沉的教导。 不过，这件事对我还是有一些影响。最主要的变化是，每次见到徐老师，我心里就别扭。如果在路上单独遇到她，我会远远地就跑开，绕过去。甚至这件事对我后来的性格也有影响，让我在想直言表达不同意见的时候，凡事总要掂量掂量。也不知道这个变化是好是坏，但终归算是成长了吧。其实小时候的我，是有点爱打抱不平且直言不讳的，这方面应该是受父亲的影响。有一次，一个小伙伴的母亲管教她们三姐弟特别的严厉，我就跑去给那阿姨说，她管教孩子的方式不对，要改。现在想来真是天真。 至于徐老师，我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否彻底放下了这件事。因为后来她也再没提起过，仍然是该教学就教学，该管学生还是管学生，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半年后，我们就毕业了，我离开了学校，也离开了徐老师。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我去外地求学，毕业后又回到县城，在一家行政事业单位上班。有一天正在上班，听说门口有人找我，我跑出去一看，吓我一跳，居然是徐老师。那时她应该已经七十多快八十岁了，拄着一根拐杖，手里拎着一包东西来看我。那是一包她买给我的小零食。原来她的小女儿住在我们单位旁边，和我母亲认识。退休后徐老师和老伴住在市区，这次是来县城女儿家小住，得知我在这里上班，特意来看我，还给我买了一堆吃的。因为当时是上班时间，正好那段时间我们非常忙，所以和徐老师匆匆见了一面，我就回去上班了。但我和她说好，一有空就去看她。 第二天下班，我去超市买了些礼物，赶到徐老师小女儿家去看她。结果，因为家里临时有事，徐老师已经回去了。万分遗憾的我只好把礼物交给徐老师的小女儿，请她转交给老师。再后来，我也离开了原来的单位，到省城重新生活。从此，就再也没和徐老师见过面。 写到这里，想起来一些题外话。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正是家庭环境的影响，也正是父亲的开明教育引导了我，我好像天生对家庭教育这块很感兴趣，自己也喜欢小孩子，觉得如果自己做老师，应该能做得不错。可惜长大后并没做成老师，干了和教育完全不搭边的工作，觉得蛮遗憾的。 因为自己喜欢看这方面的书，有时候也会和儿子聊一聊这方面的话题。有一次和上大学的儿子聊起这些事，聊着聊着，结果这个臭小子，开始调侃我，还立马给我封了个大号，“宝宝专家”。并且时不时的洗涮我两下，“喔，喔，我们家有个宝宝专家了”，常常让我好笑不已。 如今，被儿子调侃的“宝宝专家”，自己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从小学毕业到现在，快四十年过去了。算来徐老师已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健在，身体是否安康。古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我心里，徐老师真的也如父母一般，是那个真心关心我的人。她的这份关爱，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此文的最后，祝我的老师徐老师身体健康，福泽绵长。 本文配图来源于网络，感谢各位原作者的默默付出与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