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论语集注》注释:興滅繼絕,謂封黃帝、堯、舜、夏、商之後。舉逸民,謂釋箕子之囚,復商容之位。三者皆人心之所欲也。武成曰︰“重民五教,惟食喪祭。”說,音悅。此於武王之事無所見,恐或泛言帝王之道也。楊氏曰︰“論語之書,皆聖人微言,而其徒傳守之,以明斯道者也。故於終篇,具載堯舜咨命之言,湯武誓師之意,與夫施諸政事者。以明聖學之所傳者,一於是而已。所以著明二十篇之大旨也。孟子於終篇,亦歷敘堯、舜、湯、文、孔子相承之次,皆此意也。”</p><p class="ql-block">辜鸿铭先生翻译:恢复被灭亡了的国家和贵族家族,任用品德高尚、博学智慧的隐逸之士。这样整个帝国的百姓就乐意接受政府的统治。政府特别重视的四件事情是:百姓、粮食、丧礼和祭祀。体谅他人,就能深得民心;诚挚待人,百姓对政府就有信任;勤勉执政,就能取得成就;公平公正,百姓就能得到满足。</p><p class="ql-block">辜鸿铭先生理解:根据西方的人生观,人都是极其贪婪的,什么都想要,他们将人看做动物。但事实上,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本性是情爱。但在西方人看来,情义是不太重要的东西。正因为如此,西方的政治经济学是个错误的学问。我认为,Economy也即所谓“经济”,讲的是家族的经济。如果没有了情义,一个家族就不可能团结,不可能共同生活。离开了情义,一个家族就会四分五裂。而在西方经济学看来,人与人之间是因为某种利益关系而结合的。如果西方人一说到利就和情义没有了任何关系的话,那么是否可以这么理解:人只有依靠利才能聚集起来?其实,这是东西方政治经济学的一个巨大差别。</p><p class="ql-block">西方政治经济学所教导人们的,主要是如何创造财富,也就是“如何赚到钱”——How to make(get)money——这正是西方政治经济学的目的之所在。而东方政治经济学的真正目的,却是教导人们如何消费,即How to spend money。这是东西方之间的巨大区别。有人认为,如果一个人成了大富翁,是件非常有害的事情。在此,我想请问诸君,成为富翁是一件坏事吗?我认为绝不是坏事。“周有大赉,善人是富。”成为富翁绝不是坏事,但这里有一个条件。孔子在《论语》中讲了这样一件事,意思是说:周朝做了一件好事,它让当时道德高尚的人成为了富翁——也就是说,在周朝,好人成了有钱人。在中国的历史人物中,有一位品格高尚的唐朝名将郭子仪,他是一位军人,曾帮助皇帝镇压了一次非常严重的叛乱,挽救了江山。年老之后,郭子仪成了一个大富翁,而且儿孙满堂、妻妾成群。稍微思考一下,有人也许会认为他这样一个占有很多女子和财物的人,一定道德很败坏,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至今仍然尊敬他,把他当成高尚人格者。一个人成了富翁,绝不是一件坏事,问题在于如何支配这些财富,如果不懂得这一点,即How to spend money,那么拥有财富很可能会变成一种罪恶。懂得如何支配钱财的人成了富翁绝不是坏事,因为他绝不会用这些钱去做低俗罪恶的事情,而是用于高尚的事业。如果能明确这些,有钱就不是坏事。</p><p class="ql-block">《论语别栽》观点:根据近几十年来西方文化的说法,中国上古如周朝,中央反而没有集权,地方的权力非常大。所谓的中央集权,只是道德上的领导,思想上的领导,而行政上的指挥,多属于地方。所以他说“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这三点注意到了,四方之政自然行得通了。缩小范围来说,个人也是这样,一个家庭中处理事情也是这样,中国文化向来是宗法社会——族有族规,家有家规,治家之道也是一样的。</p><p class="ql-block">这就是中国文化的重点,美国人也想走这个路线,老实说他没有深厚文化基础,是走不通的。这里引用的几句话,是说周代以后,就是这种做法。中国古代的政治思想,是由宗法社会的基础而来的,“兴灭国,继绝世”,过去已经灭掉的国家,万一这个国家没有后人,就要把他远支的宗亲找出来。所以周武王统一了中国以后,分封诸侯达两三百个国家,而所封的并不全是周文王的儿子,如当时的宋国,就是殷商的后代,许多都是曾经一度灭亡的,周武王再封建,把这种国家重新建立起来。</p><p class="ql-block">这种思想一直影响到后世,如刘邦、项羽他们起来推翻秦始皇的暴政,当项家初起的时候,还不敢自己称王,要找出楚国最后一个皇帝的孙子怀王出来,奉为义帝。在我们现在看来觉得奇怪,项家起来就起来了,为什么要找个小孩子出来为帝?这就是宗法社会的思想,必须要找个帽子戴上。这固然是项家的权术,但从道德的观点看,中国人始终有这种“兴灭国,继绝世”的精神。后来刘邦称帝,却封赠了项家和战国时代好些后人,这便是汉代初兴时的可爱可敬之处。</p><p class="ql-block">我对外国朋友说,这是他们办不到的,拿美国来说,尽管他们没有领土的野心,但是仍有经济市场的野心,过去我们中国帮助一个国家,尤其帮助附庸国家,平了他的内乱,建立或稳定了他自己好的政权,就把兵撤回来,只有一个条件,岁岁来朝。如唐初“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时代,财物上我们实际贴很多,绝没有领土或经济的野心,这是中国文化与众不同的“兴灭国,继绝世”的政治哲学思想。现在美国既非王道,霸道也没有搞好,所以想走这个路子可走不通,结果许多的国家,像切西瓜一样,被他切成了两半。所以我说他们到底不过两百年历史,这一方面若要到中国来当学生,至少还要学一百年,以我们自己的文化,研究全世界历史文化的精神,在这个对比下,就看得出来,人类应该走什么路。而周朝走的是传统的正确的路。</p><p class="ql-block">“举逸民”,所谓“逸民”,就是纣王的时代,许多人不同意纣王的做法逃走了,避世于海外。到了周武王统一天下以后,把这些人都找回来,给他一个相当好的位置,尽量发挥他们的长处与思想,这样人心就归顺了。由这三点来讲,我们看自己的历史,过去讲仁讲义,现在讲就很难了。过去某人的家庭出了问题,朋友就把这家庭的担子挑起来,这就是义,也是中国人几千年的传统。以前我们疏忽了两个东西:一个是特殊社会的组织,另一个是宗法社会的被破坏。这相当重要,中国人过去的祠堂,初一、十五,都召集族中的年轻人读训,那时读的尽管是清朝的圣谕——康熙、雍正写的《圣谕广训》,教人如何孝顺父母、如何做好人好事,原来是作为政治的安定力量,后来变成宗法社会非常好的中心思想。我们当时疏忽了这些东西,只有爱好自己文化的人,感到非常严重。现在更加上思想的离析,这些东西破坏了。所以这些地方我们要了解,这些精神,在宗法社会中,为朋友卖命,替朋友挑担子的这些事,普遍得很。为什么这样做?就是几千年“兴灭国,继绝世”深厚文化教育的结果。</p><p class="ql-block">所重:民食、丧祭。</p><p class="ql-block">这句话,古书上圈点的句读作:“所重民,食丧祭。”这个句读,我不同意。不要以为古人大儒讲的话,就一定是对的,我们为真理,为了求真,对的就是对,不对的就是不对,大儒不一定没有错,错了的事多得很。像我们这些连小儒都不够格的经验,常有写错字的时候,学生看到也不讲,后来自己发现,问他们为什么不讲?他们说老师写的怎会错,像这样的态度就糟糕,老师不一定就对,要多提意见。即使我对了,学生没懂,多提意见问一声,也不算错,为什么只是听话?所以对古人的话,也要注意。这句话是说,施政所注意的重点,在民食,人民的生活;其次丧祭,就是送死。换言之,政治的重点,就是养生送死,这是关于经济方面的。</p><p class="ql-block">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p><p class="ql-block">这里是另外四个原则。上古的政治,始终是宽,这是儒家的主张。道家则主张宽猛并重。我们读历史读到用猛的时代,就是法治,严格的管理;宽则是讲礼治,如历史上有名的汉唐时代。</p><p class="ql-block">说到这里,想到另一个问题,近四五十年来的一般人喜欢研究明史,而且最喜欢研究明代后半纪的历史,这事怪得很,大家为什么喜欢研究明史?是否与清代有关?与我们推翻清朝的革命有关?其实这些都不是理由,我认为这是一种历史的风气,如以《易经》的道理来看,这是一个怪现象。为什么我们专研究这些,不去研究汉代怎么兴的,唐代怎么兴的,这些兴旺的气象为什么不去研究?</p><p class="ql-block">汉朝的文景之治,是主张宽的,法令也宽,最初汉高祖到坝上,因为始皇法令太严,而他与老百姓只约法三章,最简单的三点,可见汉朝的兴起,一开始就是宽的。当一个社会经过多年的战乱,老百姓受严刑统治以后,最好的政策就是济之以宽。汉朝到了汉武帝以后讲法治,酷吏就出来了,慢慢收紧,严起来了。这是因为社会群众的心理,太宽了以后,容易放任,就非要用猛,非严格管理不可,政治上运用宽的猛的手法在于人。儒家宽可以得众,而“信则民任焉”,上面领导的人言而有信,老百姓就完全信任你。“敏则有功”,敏捷聪明,就可建功业。“公则说”,凡事公正、公平,则大家心悦诚服。</p><p class="ql-block">这一篇从一开头到这里的叙述,好像同孔子乃至孔子的弟子门人都没有关系,只是记载了上古历史的资料,写的和前面十九篇完全不同,实际上是表示孔子的思想,延续中国上古的传统文化,就是从这些地方来的,因此下半篇就提出来孔子的思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