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九月的夜风捎来了桂香,也捎来了后厨断断续续的谈话声。</p><p class="ql-block"> 吃饭的友人未到齐,我站在餐馆后院,有个七十多岁的婆婆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忙活。</p><p class="ql-block"> 妇人亮着嗓子问:“婆婆,中秋节,姑娘女婿给您买了么事好东西?”</p><p class="ql-block"> 老婆婆的声音像被油烟浸过:“把了两千块。”停了一下,又补充,“身上穿的也是她买的。”她扯了扯身上那件藏蓝色针织衫,料子是好料子,只是穿在她瘦削的肩上,空荡荡的。</p><p class="ql-block"> “您姑娘心细呐。”妇人夸道。</p><p class="ql-block"> “昨天接我去过节,炖了汤,蒸了鱼。”</p><p class="ql-block"> 妇人羡慕的说:“还是姑娘好,有福气的人才生姑娘,我的儿子媳妇在外头,电话都冒打个我们。”</p><p class="ql-block"> 婆婆顿了顿,像想起什么:“你的媳妇下个月是不是要生了?照没照?生个儿子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妇人不屑的:“我管他生儿子生姑娘,我自己有儿子就行了。生儿子哪里讨个好,我天天当牛做马的。”</p><p class="ql-block"> 婆婆抬起头,眼神在灯光下有些恍惚:“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随说她几好,我的灯泡坏了,她换不倒,还不是要儿子来。”</p><p class="ql-block"> 她说这些话时,身子仍朝着餐馆方向,耳朵似乎还留意着里面的动静。果然,儿子在里头喊了一嗓子:“妈!蒜没了!”</p><p class="ql-block"> 婆婆双手在围裙上快速的揩了,端起蒜就往里走,那步伐比刚才说话时急切得多。</p><p class="ql-block"> 送完蒜,她又开始刨土豆。</p><p class="ql-block"> 妇人在杀鱼,看到老婆婆坐下,又问道:“姑娘冒留您住两天?”</p><p class="ql-block"> 婆婆枯瘦的手不停的刨土豆:“留是留了,可那是别人的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在别人家里总不自在。”</p><p class="ql-block"> “您这说的,”妇人笑了,“姑娘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是别人?”妇人往婆婆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又说:“老板在开发区买了新楼,三室两厅的,晾了半年了,冒说接您去住?”</p><p class="ql-block"> 婆婆抬起头伸了伸腰:“给孙娃子结婚用的,再说我住的这后面,早上好开门,免得两头跑。你看儿子这边离不得我。这么大个餐馆,里外都要他操心。我当姆妈的,不帮他谁帮他?”</p><p class="ql-block"> “可您在这累死累活,老板他…”</p><p class="ql-block"> 婆婆扶着腰:“姑娘是孝顺…养老送终终究要靠儿子的,我哪能不靠金墙靠土墙。”</p><p class="ql-block"> 妇人心直口快:“您姑娘昨日不是刚给了二千?”</p><p class="ql-block"> 婆婆的神色顿时不自在起来:“那是…那是给我过节的。”过了一会儿,又喃喃道,“儿子不一样,他的家业以后都是孙子的,我还是要帮他们。”</p><p class="ql-block"> 婆婆刨完土豆又继续剥着她的豆子,一颗,又一颗。那些圆滚滚的绿珠子滚进不锈钢盆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像秋雨打在落叶上,一声声,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