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

拈花微笑

　　局长一进门，眼睛便精准的扫过桌上的每道菜。清蒸螃蟹、蛇羹汤、蒸鳝鱼、红烧肉、卤猪耳朵……很好，全是他的心头好。

局长的嘴角微微上扬，马上又转为白眼一翻，说：“我刚刚给你们说了，十八大以后，党员干部要带头禁止违规吃喝，我作为领导更应给你们带好头，说的是四菜一汤的工作餐，你搞一桌子野味。”

李所长连忙解释道：“这都是不值钱的乡村野物，危害农民的经济作物，要定时清除的有害动物。特别是野猪，除了吃庄稼，还咬人，我家隔壁的何二狗前几天在树林里内急，就被循味而来的野猪咬的屁股血滴，提着裤子跑好远。”

众人大笑，局长一边笑一边说，“该杀，该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声令下，吃吃吃。

二块野猪肉下喉，李所长又说，“局长，吃野猪肉时一定要喝口白酒，防止有野生动物身上的病毒没煮死。局长眼睛把桌上的菜又扫了一遍，“说的有道理、都是下酒的莱，大家在基层工作辛苦了，一起喝一点吧。”

李所长像个变戏法的，忽然从身后摸出一大瓶矿泉水。“我们村里做酒的作坊自己做的纯粮食土酒，不比茅台酒差，局长您品一下。”

李所长挤挤眼，瓶盖旋开的瞬间，一股酱香如叛军突围般冲出牢笼，迅速占领了整个包间。局长鼻翼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两下，但面上仍保持着领导干部应有的庄重。

“哎呀呀，你这是……”局长指着瓶子，语气里掺着三分惊讶七分责备，但眼睛却死死黏在那瓶口。

“就一点，就一点。”李所长已经斟了一点，那液体澄澈透明，冒着小泡泡。

局长摆手如扇风：“少搞点，下午还有会……”

手在空中画着弧线，恰巧绕过酒杯，落在自己肚皮上：“医生说了，要少吃少喝。”

李所长是明白人，局长的手势看似拒绝，实则在空中画出了精确的倒酒线。他顺势而为，酒液如小瀑布般倾泻而下。局长的手继续推拒，却在下方稳稳接住，确保滴酒不洒，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默契。

酒杯满了，局长收回手，像是无奈投降：“那就少搞一点，真的就一点啊，不能却了你的意。”语气痛心疾首。

第一杯酒下肚，局长的眼睛明显亮了几分，像是老电视机靠天线终于调准了信号。他开始谈笑风生，从国际形势讲到单位绿化，妙语连珠，智慧四溅。

杯底空了，李所长即刻续杯。局长正说到兴头上，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某项重要政策，另一只手则随意地盖在杯口——但指缝张得恰到好处。

“不能再来了，按刚才那样少点就行。”局长语速飞快。与此同时，他的脑袋极其自然地转向左侧的陈主任说：“李所长今年的工作搞的不错，年底给他评个先进，莫搞忘记了。”

李所长心领神会，酒瓶倾斜的角度增大了几分。酒液欢快地奔涌而出，穿过局长手指把守的“防线”，迅速填满了酒杯。局长仍在与陈主任热烈交谈，对右侧正在发生的“酒灾”似乎毫无察觉，尽管他的右手臂连一毫米都没有移动过。

当最后一丝酒沫浮在杯口，局长恰巧结束与陈主任的讨论，转回头来，忽然“发现”酒杯已满，顿时面露惊讶之色：“哎呀呀，怎么倒了这么多！你啊，说好的半杯半杯，你赖倒倒一杯，哪个搞的完撒。”责备中带着赞赏，无奈中藏着欣喜，表情层次丰富。

李所长一脸媚笑，“激动了激动了，手一抖没把稳好。……”推杯换盏之间，局长的一杯酒又搞完了。

宴至中途，局长的演讲主题已经从国际形势转到了白酒文化，他引经据典，从杜康造酒说到茅台外交。并大力称赞了李所长手里的土茅台，口感为浓香型，53度，入喉不辣回味绵长是个好酒。知识渊博得令在座各位自愧不如。

散席时，局长面色红润，步履稳健。既不过分清醒也不过分醉醺，尺度拿捏精准。他与众人握手道别。到李所长身边时，李所长侧身在局长耳边低声说：“局长，我帮您装了十斤土酒在车上。”局长把手拍在李所长肩上，还不忘叮嘱：“下不为例啊，以后不能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