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白雪:‍我与科托帕克西的十年之约

冯毅

<p class="ql-block">科托帕克西,海拔5987米,厄瓜多尔的第二高峰。它比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高345米,比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仅高2米。尽管我一向习惯登一国之巅后便不再登次峰,但这一次却是个例外。因为科托帕克西不仅拥有几乎完美的圆锥形山体,其红土与白雪交织的山色更显妖娆,它也是赤道上的最高峰和最大的冰川;此外,根据有关资料,<span style="font-size:18px;">它拥有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活火山的称号,</span>自16世纪以来,它已喷发过至少50次,最近两次的喷发时间是2016年的8月和2022年的10月。</p> <p class="ql-block">2025年9月5日清晨6时30分,经过六个半小时艰难跋涉,我在一夜呼啸山风中终于登顶科托帕克西,实现了十年来的心愿。这一座山,见证了我从户外运动的黄金岁月步入“老弱病残”的十年历程。</p> <p class="ql-block">时光倒回至2015年1月11日。我乘坐公共汽车从厄瓜多尔首都基多出发,抵达科托帕克西山脚下的小镇Latacunga。在这里,我找到了一位经过国家认证的向导,准备次日登顶。按照规定,所有登山者都必须在向导陪同下攀登这座火山。</p> <p class="ql-block">2015年的我,正处于户外与耐力运动的巅峰状态。那一年,我跑出了人生最佳的马拉松成绩——3小时0分54秒。那天清晨踏上征途时,我踌躇满志, 自信登顶一如探囊取物。</p> <p class="ql-block">从海拔4864米的营地出发,第一段路是红色的泥沙地带,仿佛大地的血液在流动,与高处的白雪遥相呼应,构成一幅奇异的画面。</p> <p class="ql-block">红土地渐渐过渡为雪地,色彩由热烈转向静谧。雪粒在阳光下闪烁,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装,预示着更高处的冰封世界即将来临。</p> <p class="ql-block">最终,我们踏上冰川,四周皆白,寒风凛冽。冰川的冷峻与山体的红土形成鲜明对比,红与白交织,宛如一幅天然画卷。</p> <p class="ql-block">出发那天清晨,我的向导Sergio告诉我,有一位来自澳大利亚的26岁青年将与我们同行。然而,在行进至一个休息点后,Sergio宣布我们必须折返,因为那位年轻人体力不支。我坚定地说:“Puedo(我行)。”Sergio指向我:“Puede(你行)。”然后又指向那位澳大利亚人:“Pero no puede(但他不行)。”</p> <p class="ql-block">我们最终在上升了400米后折返,距离峰顶尚有600米爬升。我望着前方未走完的路,难免遗憾,心中默念:我一定会回来。</p> <p class="ql-block">这一等,就是十年。2015年8月14日,沉睡了70年的科托帕克西用一缕烟柱宣告苏醒。此后两年,它时而喷发、时而沉寂,直到2019年底全面开放。然而,2020年至2022年,全球疫情肆虐,登山计划被迫搁置。疫情后,2022至2023年间,科托帕克西再度因异常活动关闭,直至2024年4月才重新开放。</p> <p class="ql-block">2025年6月3日,十年之后,我重返科托帕克西。山依旧,人已非。即将步入“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龄,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体力充沛的我,但心中的执念却从未减退。</p> <p class="ql-block">这一次,我的向导是Pablo(右)。在前往登山的路上,我们于一家饭店短暂停留,意外遇见了十年前的向导Sergio(左)。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但笑容依旧熟悉。</p> <p class="ql-block">从停车场到Rivas营地,0.6英里路程,一路细雨绵绵。若非云雾遮蔽,营地之上便可望见科托帕克西的雄姿。</p> <p class="ql-block">在Rivas营地,我遇见了曾带我登顶Chimborazo的向导Fabian。他是我攀登厄瓜多尔最高峰时的引路人,如今再次相见,仿佛时光倒流。</p> <p class="ql-block">2016年7月9日,我与Fabian一同站在Chimborazo峰顶。这座海拔6263米的山峰,若以地心为基准,是地球最高峰。那一刻,我与世界最接近天空。</p> <p class="ql-block">晚饭过后,向导们围坐打牌,笑声在营地回荡。那一刻,仿佛登山只是生活的点缀,而此刻才是真实。</p> <p class="ql-block">十年前我走的是山的右侧路线,而这一次,我们选择了左侧。不同的路径,同样的目标,只是心境已然不同。</p> <p class="ql-block">我们原计划午夜出发,但风雨交加,被迫延迟半小时。由于未带雨裤,我的裤子早已湿透,寒风刺骨,几乎失温。在尚未抵达冰川山脊之前,Pablo建议放弃登顶,因大风中攀爬陡坡风险极高。我的第二次尝试,再次失败。</p> <p class="ql-block">三个月后,我受邀前往基多参加研讨会。会后,我再次随Pablo踏上科托帕克西之路,这是我的第三次尝试。</p> <p class="ql-block">前两次抵达Rivas营地时,山顶始终隐匿于云雾之后。而这一次,云开雾散,阳光洒落,仿佛命运终于对我露出微笑。</p> <p class="ql-block">在Rivas营地,我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一幅干净、纯粹的画卷——红土与白雪交织,山与天相接,宁静而壮美。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座美丽的雪山,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的面前,也将永远刻在我的心中,伴随终生。</p> <p class="ql-block">前两次在营地也是因为云雾,未能看到山下的景象,这一次山川平原舒展在落日时分,辽阔、苍茫。</p> <p class="ql-block">明月高悬,预示着今夜将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也预示着我的命运即将改写。</p> <p class="ql-block">再看一眼落日余晖下的科托帕克西,那抹金色洒在雪峰之上,仿佛是山在向我致意,欢迎我归来。</p> <p class="ql-block">晚饭于6:30结束,我静卧至11:30,起床后简单进食,装上热水,于午夜12点准时出发。</p> <p class="ql-block">这一次的路线是绿线,从营地至冰川山脊需上升500米;再从冰川山脊登顶,还需500米爬升。大风中,每一步,都是对意志的考验。</p> <p class="ql-block">上到冰川山脊后,月亮一路相伴;风依旧强劲,有一段路,我们不得不改路,避免迎面而来的劲风。</p> <p class="ql-block">山脚下,云层后,灯火闪烁,那是Latacunga,十年前我的始点。</p> <p class="ql-block">山脊上,劲风呼啸,有时一阵狂风过来,难以站稳脚跟;Pablo告诉我,我们遇到的风速有时竟高达每小时50公里。</p> <p class="ql-block">一夜过去,太阳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雪地上,照亮了整座山,也给了我新的力量。</p> <p class="ql-block">踏上那道雪岗,便是通往顶峰的最后一段路。每一步都沉重而坚定,这是我等了十年的最后的几米。</p> <p class="ql-block">最后几步,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风仍在吹,但我知道,终点就在几步之外。</p> <p class="ql-block">峰顶是一片约20平方米的平坦雪地。目击远方,仿佛置身于世界的尽头。</p> <p class="ql-block">我在峰顶跪下,感谢苍天与大地。两次失败之后,我终于在科托帕克西的峰顶与云、雪、山融为一体,完成了这场跨越十年的约定。</p> <p class="ql-block">当然,我也要感谢我的向导Pablo。正是他的两次坚持与陪伴,让我得以实现梦想。而九月,他将迎来人生的新篇章——成为一位父亲。</p> <p class="ql-block">远方,那座熟悉的山峰是厄瓜多尔第一高峰Chimborazo。它静静地伫立在天际,仿佛在为我见证这一刻。</p> <p class="ql-block">近处,科托帕克西的身影倒映在云海之上,宛如一幅水墨画,静谧而庄严。</p> <p class="ql-block">脚下,火山口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峰顶附近,可以明显地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气息,火山的呼吸中展现出一个顽强的生命。</p> <p class="ql-block">Third time is a charm. 第三次,终于如愿以偿。红土白雪,十年之约,一了初衷。</p> <p class="ql-block">科托帕克西,难言与你道别。此刻站在晨曦沐浴中的顶峰,我的脑海里也有多年前在基多的山上看到的你的黄昏时分。日出日落,星转星移,你的每一次喷发,都是你活力的体现;你的每一段沉寂,都在孕育下一次的壮观,直到有一天,你燃尽所有的激情和热能。此刻,那句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英国陆军歌谣响在耳畔:“老兵不死,他们只是悄然离去” (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simply fade away)….</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