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不可能在恶性竞争中绽放

叶. 知秋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是生活在关系中的,而关系中极易产生的一个问题就是比较。从根本上讲,比较是基于度量---多或少,大或小,高或低,重或轻,好或差,强或弱,等等,人们对权力、地位和财富等的不断度量就产生了比较。就教育而言,度量的最便捷、最终极形式是考试,有考试就有分数,分数制度就是赋予知识以比较的价值。印度著名学者克里希那穆提强调,“有比较就会有竞争,而比较不能带来优秀”,“善不可能在有竞争的地方绽放”,他进而认为“比较是暴力的一部分”。中国汉字的起源、结构很有意思,“比”就是两把明晃晃的匕首,一把伤了别人,一把也容易伤了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教育场域中过度比较的现实镜像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家庭教育的“标准化焦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中国家庭普遍存在的“别人家的孩子”现象,折射出家长对教育成果的量化执念。根据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2022年调查数据显示,76.3%的家长承认每周至少进行3次横向比较,其中64%的比较聚焦于考试成绩与竞赛名次。“你看隔壁家谁谁谁,每次考试都排年级前三,你怎么就不学着点?”“你看楼上谁谁谁家的孩子多有出息,你有他一半就好了,弄得我都抬不起头来!”这种过度比较的现象,实质是家长的期望在孩子身上的一种投射,我们的文化强调父母从孩子的“成功”中获得更多的自尊,相应地,孩子的“失败”也会使父母的自尊受到削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学校教育的“分层管理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行教育体系中的“优生-差生”二元划分,本质上是一种管理效率优先的产物。教师拿“差生”跟“优生”比,拿“退步大”的学生跟“进步快”的学生比,使学生无时不处在被比较的状态。中小学12年,就一直这么“比较”下来,考一次,比一次,甚至日常课堂中也要比,某重点中学调查显示,教师平均每课时进行7.2次显性比较,其中82%的比较与学业表现直接相关。这种持续性的标签化操作,导致后进生群体逐渐形成“习得性无助”心理,其学习投入度在标签施加三个月后下降43%。</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过度比较导致的“成长代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度比较犹如在教育领域投下一颗慢性毒药,其危害渗透于个体成长的各个层面,从心理健康到认知发展,从社会关系到人生格局,形成个体的系统性损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心理系统的结构性损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长期处于比较中的中小学生,其自我认知会慢慢扭曲,“镜中我”效应异化,自我概念清晰度下降。比较中持续的劣势体验会改变大脑前扣带回功能,个体会产生习得性无助循环。而比较中的优势方,通过比较获得的优越感形成脆弱自尊。跟踪调查发现,习惯用排名定义价值的学生,在进入大学后遭遇首次学业挫折时,心理崩溃概率是普通学生的2.8倍。所以,克里希那穆提得出结论“在拿一个学生和另一个学生进行比较时,双方都受到了伤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学习动力系统的“自主动机侵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根据自我决定理论(SDT),过度比较会破坏个体的基本心理需求:一项跟踪研究发现,接受频繁比较的学生,其内在学习动机每年递减21%,而外在动机(如奖励竞争)的激励效果在18个月后出现显著边际递减。这种动机异化直接导致深度学习能力的退化。教师、家长的本意是希望孩子“愈挫愈勇”“知耻而后勇”,但事实上负面影响更为显著,孩子被比得越来越没有自信,越来越灰头土脸,越来越破罐子破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社会认知框架的“关系扭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是零和博弈思维蔓延。过度比较会制造“有限资源幻觉”,使学生将同伴视为竞争对手。某班级实验显示,当教师公开排名后,学生间的知识共享行为减少68%,而防范性行为(如遮盖作业本等)增加55%。二是优绩主义陷阱。过度比较强化“赢者通吃”的认知,使孩子将社会价值与个人排名直接挂钩。调查显示,在竞争激烈的中学,认为“不成功就没有价值”的学生占比高达79%,这种认知是成年后职业倦怠的重要伏笔。三是制造非对称性人际关系结构。在班级生态中,“优生”群体中有68%表现出对“差生”的隐性歧视,而被标签化个体出现社交回避行为的概率增加3.2倍。这种对立关系的制度化,严重阻碍协作学习能力的培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家庭代际关系的亲情异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是工具性亲子关系。当比较成为家庭沟通的常态,亲情便退化为“绩效考评”。一项家庭教育的调查发现,在过度比较的家庭中,子女对父母的信任度仅为健康家庭的43%,且“考好就奖励,考差就冷暴力”的交易型关系占比达67%。二是情感勒索循环。家长通过比较施加的焦虑会反弹为亲子冲突。一项青少年心理热线数据显示,因“父母总拿别人比较”引发的求助占家庭矛盾类咨询的58%,且这类冲突的平均解决周期长达11个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不要过分比较”的教育哲学阐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要过分比较”这一命题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深刻的教育哲学内涵。它既是对工业化教育模式的批判,也是对生命成长规律的敬畏,更是对人本主义教育本质的回归。在当代教育实践中,这一警示具有三重核心意蕴:对标准化的反抗、对差异性的尊重、对成长规律的顺应。基于此,应重构教育场域中的价值坐标系,将评价的焦点从外部竞争转向内在成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有多种智能,且各具优势领域。拿甲的弱项跟乙的强项比,这本身就没有意义,因为乙也有弱项,而乙的薄弱之处说不定就是甲的强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教育作为唤醒灵魂的艺术,其本质在于帮助个体实现基于差异的自我超越。芬兰教育改革的成功经验表明,当教育系统停止制造人为差异时,PISA测评中的整体表现反而持续领先。这也印证了怀特海的过程哲学观点:教育是“个体与伟大事物的相遇”,而非在比较中消耗生命能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然,我们说“不要过分比较”,并非否定所有比较行为,而是强调要建立健康的比较范式: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转换时空维度:从横向比较转向纵向比较,用“昨天的自己”作为参照系,看“今天的我是不是比昨天进步了”,这就是通常所说的重“过程性评价”、重“增值评价”。新加坡教育部建立“学习进展档案”系统,通过记录学生年度成长轨迹,使自我比较的效能感提升4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重构评价主体:将教师单方面评价转化为多元主体互评,当前情况下,至少要将学生自身作为评价主体之一,引入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构建师生协商评价制度。上海某中学实践显示,协商评价使师生冲突事件减少62%,学习目标达成度提高29%。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净化比较目的:完全不讲功利可能不现实,但应克服过于功利的意识和做法,使比较更多地服务于诊断而非单一地用于甄别,应用于激励而不是时时处处用于“挑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超越过度比较的教育智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克里希那穆提认为,只有“当教育者把比较和度量撇在一边,他就会关心学生本来的样子,他和学生的关系就会是直接的、完全不同的。理解这点是很重要的。爱不是比较而来的,它没有度量”。“不带比较地生活就是拥有健全”。明白了这一点,“教师和学生的关系就会经历一个彻底的转变”,“在没有了竞争和比较时,学校的整个氛围将完全不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到这里,你或许会说,这是一种理想主义,克里希那穆提是一位享誉世界的“心灵导师”,所以他灌“心灵鸡汤”罢了,事实上是不可能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想,“超越比较”确实有难度,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我们“心向往之”,把它作为教育的一个努力方向,一个奋斗目标。现阶段,不能完全避免竞争,虽有权威专家强调“学习是不能讲竞争的”,但完全不讲竞争可能难以做到,然而我们至少要避免过度竞争、恶性竞争。学科要考试,中考、高考要选拔,回避不了“度量”,但学校平时的文体活动就不要动则评一二三名、冠亚季军,重在参与,以淡化“比较”的压力。试想,学科(考试科目)要排名,搞个文体活动,又要排名,学生便终日处在被“度量”的高度焦虑之中,这样的学校生活会让部分学生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从家庭的角度讲,也是这个道理,天天在比较中度日,放学回来一进家门就开始被比较,家这个空间会有温馨感、轻松感吗?一上桌吃饭就开始被比较,这个饭能吃得有味道吗?它只会使亲子关系紧张,形成恶性循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本雅明在《历史哲学论纲》中描绘的“星丛”意象,为教育中的“比较”现象提供了终极隐喻:每颗星辰既不彼此竞争,也不追求同一轨道,而是在差异中共构灿烂天穹。真正的教育,应如星空般容许多样性存在,让每个生命在与他人相遇时既保持自身光芒,又参与照亮整体。这要求我们超越工具理性的狭隘,在哲学沉思中重获教育的初心——不是制造规格统一的零件,而是守护万千独特灵魂在自由绽放中形成的“人类星丛”。当前亟需确立正确的教育理念,避免过分度量、比较,最大程度地减少对儿童成长节奏的干扰,用顾明远先生的话说:“教育的真谛是让乔木长成最好的乔木,让小草长成最好的小草。”给他们时间和温润的环境,让他们如其所是地生长、绽放</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