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垭双树记

板党（廖建华）

碑垭双树记

（题记：在湖北建始县茅田乡封竹村的碑垭，有两棵树龄四百年的传奇。）

碑垭，是一处高寒之地，云气如轻纱，悄然漫过山脊，常将行人的衣衫浸润。在海拔一千六百米的山巅之上，村落与田畴如棋局散落，屋檐轻挑薄雾，似在低语岁月的悠长。就在这俯仰皆烟火人间的境地，两株古树，宛若时光遗落的孤臣，静默伫立，见证四百年的沧桑。

一株，唤作五角枫。每至深秋，叶色如醉，红黄交织，似天地间最浓烈的一笔挥洒。它生性张扬，如向阳而生的赤子，霜风初起时，便燃尽一身热血，将金红泼洒于清冷山野，似要灼穿寂寥的秋空。片片枫叶飘落，如一声声轻叹，委于田埂石阶，终化作春泥，滋养这片土地。

另一株，名曰小叶青冈。四季青黛如墨，沉静如石。它根脉深扎大地，是这片土地最忠实的守望者。当枫叶燃尽绚烂，它的深绿愈发苍劲，枝干如铁，默默承托起冬日的霜雪，亦或那熹微晨光，在凛冽中撑起一片温厚的荫蔽。

一者绚烂如烟火，短暂却璀璨；一者沉稳如磐石，深沉而恒久。它们在时光的经纬中交织，竟织出一曲奇异的和谐。它们未生于莽莽深林，而是立于坦荡农田之间，与人间烟火为邻。农人荷锄往来，炊烟袅袅升起，牛羊的哞咩声在近处回荡。而这两棵树，却并不突兀，反倒如村落的定盘星。远望层峦叠嶂，林涛如海；近看这对老友，便是那山海投来的一瞥温存目光，将野性莽林的魂魄，悄然引入烟火人间。

风过碑垭，枝叶簌簌作响。是枫叶对青冈低语？还是青冈以沉稳的脉动回应？它们根下的泥土早已交融，根须在幽暗的地底无声缠绕，彼此支撑，也支撑着这片土地四百年的记忆。

无需攀援，不必炫耀，它们只是并肩而立，枝干各自伸向天空的邀约。一个绚烂如火，一个沉静如渊，彼此独立，又于无声处默契共生，宛如一首古老土地上的《致橡树》。风，替它们拥抱；大地，为它们证言。

两树亭亭，绿云相接，荫蔽着碑垭的田畴与檐角，诉说着岁月与生命那悠长深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