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镇地形四周高中间低,形同一只大碗。</p><p class="ql-block"> 天蓝汪汪的刚如碧澄澄的湖,一转眼,这湖上已布满暗花,那是黯淡的云影。它们渐渐连成一片铺在小镇高楼之上!匍匐向上的高架桥快接近天空了吧,真担心那云里雾里的雷电会被铁栏杆引下来!</p> <p class="ql-block"> 说来也怪,一阵风起,黑云竟渐渐隐去,刚才杀气腾腾排山倒海气势也渐渐消减。沿海盛夏经常上演变脸!明黄的日光畅通无阻地从稀疏的树间流泻下来又悄然无声地移到草地上,有的草来还来不及躲闪就被烤成焦黄,苦巴巴趴在地上像绝望的叹息。日光毒箭般横扫一切生物:一条黑犬,大概个把月大吧,它好奇地探索着:眼里明黄的世界,风里摇头晃脑的草花,地里蹦跳的蚂蚱都是它所见妩媚风景。它在草地上甩着脑袋蹦跳着不愿离去。如此桀骜不驯!一个牵绳的狠心男人边喋喋不休边踹向这个小家伙,可怜的小家伙发出阵阵惨叫!这叫声从地上被热浪蒸腾起飘得很高,邻居们都探出头来寻那个天杀的男人!楼道里的大姐嘟囔着:“你不给吃的就算了,还去伤害它,畜生不如!”话里话外全是咒骂。这可能是小镇的特别的烟火气吧?楼道里还有一个他,刚搬过来不久,目睹了这一切。他笑吟吟的,赤裸着上身,只穿一条藏青麻布七分裤,突兀的锁骨在黝黑老树皮皮肤下清晰可见,他的儿子和儿媳妇腾了地方给他,虽然他们会隔三差五来看看自己,他在滚烫的阳光下出门,步履蹒跚看着挺可怜!和他同住的还有智商堪忧肚皮滚圆的小儿子,四五十岁模样,趿拉着黑乎乎拖鞋,敞着怀儿一脸横肉,因跛脚走路七拐八拐的如蟹行。他生得慈眉善目,而这个小儿子面相却不好,印堂发黑,太阳穴处一枚显眼大黑痣。耄耋之年的他催促小儿子谋个差事糊口却无果,小儿子常把一拐一拐的背影留给父亲,摔门而出。去哪里?坐电梯,去公园,一坐就是一晌午,盯着屏幕有时眉飞色舞,是沉浸在“陌陌”里还是“附近的人”里?也许,光棍的快乐只在虚拟世界吧!贫穷让人只能如此。</p> <p class="ql-block"> 窗口的三只麻雀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猫儿也懒得猫墙角看风景了,它们如软泥巴般趴在地板上,眼睛紧闭偶尔无力地摇几下尾巴。他搬个椅子坐在窗口叹息,苦涩的日子灰暗得如同遮住日光的幕布,偶尔儿子儿媳妇来例行公事寒暄几句算是照在这幕布上的微光, 虽然虚假的问候但感觉会好受些。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依旧勾着头玩手机,丝毫不理会他的大嫂唠叨了什么,老人礼节性地或笑笑或点头回应着儿媳,大儿子垂手静立一旁。</p> <p class="ql-block"> 麻雀天天叽叽喳喳提醒着他生活苟且还得继续。小黑狗凄厉的叫声和邻居们咒骂他早听出了茧。窗口望出去的那雷云登场变脸大戏,他也司空见惯了!八十几个年头,他熟悉小镇的大碗里飘着的烟火,他也对子嗣们虚假温情心知肚明,只是他不说而已。望着窗外,云卷云舒,时光老去,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回忆往昔活力四射的青壮年时的自己,像影子追随着现在的老态的自己,他们在光里奔波忙碌的影子重叠又被各自拉长再渐行渐远日光被撕碎——瞬间,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儿子儿媳霸占了他的老宅拆迁款,钱没下来时他们殷勤地张罗着老人的吃喝拉撒,生怕有一丁点差池。等钱款下来,小两口似乎被吹了气一般,三五月不见人,再见时俩人都胖得肚皮滚圆。他深知,和肚皮一起膨胀的还有更多的东西,而自己和小儿子却被体面地赶出了家门!他不能言说这份撕裂的痛,他想起了那只可怜的小黑狗,想起了去世多年的老太婆——</p> <p class="ql-block"> 又要下雷雨了!他透过窗子,想着:生命脆弱,说没就没了!可他似乎看见了自己,一个八十几岁的自己:彤云下高架桥不服气地挺着脊梁,它挣扎着昂起头。无奈黑云翻墨!当无常风雨浇灭了世俗烟火,小镇这碗里还盛着温暖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