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自己的父亲节

乡韵

今儿个宿醉未醒，脑袋沉甸甸的，似被铅块坠着，脚下也虚浮得紧，仿若踩着团蓬松的云絮，深一脚浅一脚，晃晃悠悠地晃进了公司。案头堆积的差事，琐碎得如同不慎洒落一地的芝麻粒，捡都捡不过来。忙里偷闲的当口，不经意瞥见员工发布的宣传内容，这才惊觉，原来今天竟是父亲节。好奇心起，随手翻了翻朋友圈，好家伙，满屏皆是截图、转发，晒礼物的、晒祝福的，好不热闹，倒真给这节日添了几分烟火气。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忽地想起故去的父亲，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仿若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来。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粗糙得如同砂纸，却总能在握住我的小手时，传递出无尽的温暖；他总爱优哉游哉地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老藤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袅袅缭绕间，不厌其烦地讲着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可如今，阴阳两隔，也只能在回忆的长河里，寻觅与他重逢的片刻。我除了在心底默默怀念一会儿，也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本想着去打壶老酒，痛痛快快灌上几杯，借着酒劲好好宽慰宽慰这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人，也算犒劳犒劳自己。可摸出手机，瞅了眼支付宝余额，那可怜巴巴、少得可怜的数字，瞬间如同一盆冷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让我即刻清醒。罢了罢了，酒钱还是省着吧，就这般坐下来，握笔写几笔字，权当是给自己过个节了。

人一旦步入中年，又做了父亲，好像就莫名和“可有可无”画上了等号。在家里，除了偶尔被当作逗乐的丑角，博家人一笑，竟很难再寻到自己其他要紧的用处。按平日里常见的逻辑，父亲在一个家里，似乎也就是个会赚钱、会吃饭的普通存在，更有甚者，还常被人调侃成“造粪机器”。这话虽粗俗难听，细细想来，却也道出了几分身为父亲的无奈与心酸。

再将目光转到家里的女人身上，一旦她们成为母亲，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仿佛瞬间立下了盖世奇功。她们的记性变得颇为有趣，该忘的事儿，转头便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好比刚放好的东西，转眼就忘了搁哪；刚说过的话，瞬间没了印象。可有些细节，尤其是和孩子、家务相关的事儿，却记得比账本还清楚，一丝一毫都错不得，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选择性记忆吧。反观每位父亲，却得像那“神威太湖之光”超级计算机一样，时刻保持高效运转，家里家外的大小事务，无论巨细，都得牢牢记在心里，安排得妥妥当当，容不得半丝疏忽和遗忘。稍有差池，迎接自己的便是一顿数落。

似乎所有的母亲都拥有任性的特权，她们总把产后抑郁症挂在嘴边，说自己在生育时不幸患上，只是程度不同罢了。这理由，好似一道威力无穷的免死金牌，能平息所有的不满和抱怨，让人反驳不得。毕竟，生育之苦，难以言表，做丈夫的，除了多些理解和包容，也别无他法。

想到这儿，我哪还敢再拿“母亲”这个神圣无比的称呼，和我们这些做父亲的相提并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亵渎了这份伟大。那就单说说女人和男人吧，可这一对比，竟发现没啥可比的，局面分明是一边倒，我们男人也只能乖乖认输，说说这无奈的“失败感言”了。

走在街上，时常能撞见这样的场景：女人们只要瞧见年轻活力的小鲜肉，便会毫不掩饰内心的喜爱，公开惊呼：“哇哦！好帅呀！你好帅呀……”那眼神，炽热得仿佛能把人融化，满是欣赏。甚至还会大大方方地掏出手机，笑盈盈地走上前去加微信，嘴里还说着：“帅哥，加个微信吧！”加完之后，还不忘回头朝自家男人丢出一句嫌弃的话语：“比你帅多了，看看你的油腻样……”语气里尽是调侃和不满。可要是换成男人，走在街上，但凡对面走来一个美女，不管你的目光是否真的在人家身上聚焦，准会立马等来一句看似善解人意，实则阴阳怪气的“关心话”：“好看不？看，好好看，多看一会儿……”那语调，任谁都能听出里头浓浓的醋意。老男人们啊，要是把这反差反过来，怕是连家门都进不了，日子也别想过安生了。所以啊，为了少些麻烦，看来走在街上时，得狠狠心买副墨镜戴上，既显得帅气，又能保平安，也省得无端生出些是非。

生活中的琐碎、压力和无奈，就像夏日里那连绵不绝、没完没了的雨，一股脑儿地朝人身上浇。当这些通通如潮水般压过来时，男人连在角落里发会儿呆、沉默片刻的权利都没有。在她们眼里，这沉默就是冷暴力，是对家庭的不负责。可女人呢，却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点，因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内心有了一点小触动，又或者是你的某句话不慎误伤、触碰到了她那敏感的感性神经，她们便可以不管什么时段、不顾什么局面，突然就不理你了。问她原因，她也不告诉你，就这么晾着你，让你绞尽脑汁地猜。而且，越没有缘由，这事儿就越严重。因为她们心里清楚得很，你在乎她，不管怎样，最后都会想尽办法哄好她，不然又能如何呢？

平日里，每天对她问寒问暖，呵护备至，关怀得无微不至。一有空闲时间，就一头扎进厨房，系上那油渍斑斑的围裙，在锅碗瓢盆间忙活，变着花样给她们做出各式各样的好吃的。煎炒烹炸时，油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尤其是夏天，厨房里闷热得像个大蒸笼，汗水不停地往下淌，不一会儿后背就湿透了。可只要家人吃得开心，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便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久而久之，她们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我，习惯到选择性忽略了所有的过程，忘了那呛人的油烟，忘了夏天厨房里的酷热难耐，仿佛这一切都是我理所应当做的。而当我偶尔因为身心俱疲，又或是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借酒消愁，多喝了点酒，导致第二天早晨爬不起来时，以前所有的付出都会在瞬间归零。不仅如此，在和闺蜜们的“嚼舌派对”中，我还会被重新定义，以前的好成了立人设，如今的懈怠成了作秀，做什么都成了不能坚持，横竖都是错。

岁月啊，真是一把无情的刀，在每个人脸上都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她们脸上因时间流逝而渐渐褪去的光泽，慢慢浮起的斑斑点点，被人们说成是操劳和付出的印记，话语间满是心疼和赞美；而我们男人脸上的这些岁月痕迹，却成了“自己作的”，甚至是“自作孽不可活”，满是嫌弃。她们斥巨资，往脸上涂抹各种瓶瓶罐罐，去做医美，说是要留住容颜，大家都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我们男人要是挤点大宝或百雀羚，简单保养一下干燥粗糙的皮肤，就会被调侃：“咋了，又想成啥精？老毛病又犯了？出门给脸上抹这个，有点反常呦。”听了这些话，满心的无奈，瞬间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说到过节，她们是每个日子都得有惊喜，生日、纪念日这些重要日子自不必说，哪怕是大姨妈来了，也得好生哄着，准备些红糖水、小礼物，讨她欢心。可一到父亲节，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就拿今天来说，我邀她出去吃个饭，想着一家人热热闹闹聚聚，也算是过个节。她却懒洋洋地说：“你自己吃，我还没收拾。”我耐着性子跟她说今天是父亲节，等她一起吃，她只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不去，这么热，我懒得动，一会还得陪孩子，你自己过吧，爱干啥干啥……”一句话，就把我满心的期待浇了个透心凉，这父亲节，也算是过了个寂寞。

写这些字，不为抱怨，倒像是跟自个儿唠唠嗑，把心里积压许久的话，一股脑儿地倒腾倒腾。这日子啊，就像夏天里喝的酸梅汤，甜里头带着点涩，涩里头又藏着回甘。做父亲的，大约就是在这柴米油盐的琐碎里，在这吵吵闹闹的烟火气中，慢慢熬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滋味吧。罢了罢了，且去烧壶开水，泡上一杯浓茶，搬个竹椅，寻一处树荫底下，静静坐着，瞅着窗外炽热的日头，自个儿过个简简单单的父亲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