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亲七十六岁了,满头白发,背也驼了些。幼时我极怕他,因他手掌阔大,打起屁股来从不惜力。那时节,我总疑心他不是亲爹,直到高中某日,见他蹲在门槛上,就着咸菜啃冷馒头——那是他省下给我交学费的午饭。</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去广东打工,家乡尚无电话。父亲便日日守着电视看广东天气,晴雨冷暖,他比我还清楚。母亲后来告诉我,每逢台风预警,他便整宿睡不着,在堂屋里来回踱步,像头困兽。</p><p class="ql-block"> 每年过完年离家最是煎熬。父亲总要抢最沉的行李背上,那行李压得他脊椎弯成一张弓。有年雪后初晴,村路泥泞,他执意送我至县车站。我走在前头,忽闻身后"咕咚"一声——父亲滑倒了,却仍高举着行李,生怕沾了泥水。他爬起来时,裤管滴着泥浆,却咧嘴笑道:"不碍事。"</p><p class="ql-block"> 后来买了摩托车,他坚持载我去车站。坐在他背后,我看见他两鬓的霜雪竟比路旁残雪还刺目。他的背抵着我的胸膛,嶙峋的肩胛骨硌得我心口发疼。这曾抡起扁担揍我的脊梁,如今驮着岁月,已显些佝偻了。</p><p class="ql-block"> 今晨见他蹲在院角喂鸡,白发映着朝阳,竟像顶了一头月光。我忽然懂得,所谓父爱,不过是把天气预报当作家书,将沉甸甸的牵挂压弯自己的腰,也要为你把前路扛得平坦些。</p><p class="ql-block"> 这背,虽驼了,仍是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