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亭公园“写生”

老何

　　京城的陶然亭公园，其知名度虽然不及颐和园、北海、天坛等处，外地来京的旅人也很少光顾，但我觉着陶然亭公园极具京城公园的高雅品格和潇洒风流，是京城百姓极佳的休闲娱乐锻炼的去处……

山坡上、湖水畔错陆有致、层林尽染的大片树林，尤其是到了秋天——金黄色的银杏树叶尽显富贵风流，婀娜多姿、长发飘飘的柳枝，满眼火红、秋风送爽下哗哗作响的枫树叶，铁骨铮铮、刚健挺拔的白皮松……这是一处鲜活的、立体的、灵动的、充满勃勃生机的天地，是大自然的杰作，是任何高明的画者或摄影师都创作不出来的。

公园的西南角辟有一处为“华夏名亭园”，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陈希同当市长时兴建的。国中历代名亭，如“蘭亭”、“醉翁亭”、“揽月亭”、“少陵草堂”等尽收其中。游者徜徉其间、走马观花，也算来了个华夏名亭的“速成游”。你可据此学习历史、对话古人，感受历代文人的家国情怀和丰富的内心世界。

更令人叹服的还是园中游人。他们中很少是外地游客，绝大多数就是周边的老百姓，他们不是来游园的，他们是来“上班”的，甚至可以说就是来过日子的——不少人带着中午饭，一直到吃晚饭了才“打道回府”呢。

朋友，请随我从北门入园——门口的广场是现代舞者的领地，这里将轮番上演各种舞蹈，有时尚刚健、节奏明快的水兵舞，有风情別致、欢快俏皮的新疆舞。（交谈中才知舞者中不少人连新疆都没去过，更不用说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了。但他们把维吾尔人能歌善舞的天性演释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让你犹如置身于喀什、和田或乌鲁木齐大巴扎的广场上似的）。再向里一点又是一片舞场，那是高雅的交谊舞者的天地，华尔兹、布鲁斯、伦巴、恰恰、吉特巴，一曲刚罢，新调又起……

沿着湖边向西，又有好几块舞场，那是近十几年风靡全国的广场舞者的乐园。广场舞简单易学，也可以踏着节奏随心所欲，是广大中老年，尤其为大妈们所钟情。广场舞虽说有点“下里巴人”，但也完全可以“阳春白雪”。这几年不少舞姿优美的民舞也成了广场舞。据说还有把这广场舞推向世界，弄到巴黎、纽约和澳大利亚的，把这些地方的老外们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公园的西南角是室外运动器械的场地——单杠、双杠、太空步和各种锻炼四肢腰肩柔韧和力量的不知名称的器械。这里聚集着各个年龄段的爱好者。

沿着公园西南角的“华夏名亭园”外围，向东是一大片湖面。其间的湖心岛由榭湖、玉虹、云庵三桥与岛外相连，岛内的羽毛球场地、柔力球场地、舞场、毽子场在错陆有致的树林掩映下充满了活力和朝气。尤其是由三五人围成圈的毽人，大多是中青年男女，个个身手矫健、轻灵洒脱，他们正踢、勾踢、倒踢、绕踢，把个毽子踢得随心所欲、出神入化，令观者眼花瞭乱，不由击掌赞叹！

公园的东北角，敞开的廊房旁有两张乒乓球桌。我国是乒乓大国，被视为“国球”的乒乓球普及率当是世界第一，但凡热爱运动的普通百姓都会来几下。于是这里除了正在场上挥拍的几位外，焦急的等着上场又在旁呐喊助威的也有好几拨人。

沿着湖畔来到东门，再往西走是高大华丽的“陶然”牌坊。牌坊前的沿湖回廊下是歌者的乐土。每天，命名为“太平洋”、“心连心”、“红太阳”等五、六支合唱团在这里轮番高歌齐唱。这几支合唱团阵容整齐、气势磅薄，不仅有各种号、各式琴，还有震人心魄的大洋鼓。有领唱、有指挥，还有身穿鲜艳美服，即兴伴舞的男女老少。这其中许多七十多岁的老头老太曾是离京远去陕北、内蒙、北大荒的回京知青。当年他们就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主力军，对红歌、对那个“火红的年代”有着说不请、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欲哭无泪、欲罢不能的情结……

这一对对或三四个上场伴舞的老头老太太都是不请自来的。他们中的许多人已不再扮相俊美或身段修长，甚至可以说是饱经风霜、满脸沧桑了——初一看与菜场的大妈、保洁的大爷没有什么两样。但他们的乐感、他们的舞姿，尤其是他们眼神中透出的自豪、自信和对生活的热爱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人赞叹！当然其中也不乏曾经的音乐专业人士，因此其水准绝不逊于剧场舞台的演出，甚至还更具真情实感，更接地气！

园中的许多角落都有各种绝技高手在展示——这里有人能用两根木棒把两头装点花饰的木棍上下、左右、前后翻转自如，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的。有人能把一根木棍顶在下巴、额头上行走自如的。有人一面打着竹板，一面说着快书自娱自乐的。打拳的、舞剑的、耍大刀的，朗诵的、独唱的，提笼架鸟、喂野猫的，也有站在山包上对着湖面、对看树林吊着嗓子清唱京戏的，或者还有拉着京胡摇头晃脑，起劲地伴奏着的……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北门。这里的水兵舞仍是热火朝天，舞者奔放热烈、精神抖擞，围观者兴致昂然、跃跃欲试……

离这块舞场不远处却是一个宁静处。书有“笔缘天地”的巨石旁是地书者的乐土。石板地上的书法要么圆润端庄、遒劲有力，尽显欧颜风范。要么龙飞凤舞、错陆有致，学的是毛氏书法。书者有老年人，近年又有不少年轻人甚至是小学生入行。前两年还有一位五十上下的中年女子，她能双手各握一笔，同时写出两行对联来，令人感慨人的大脑之潜能无限。在手持名帖，书风中规中矩的老者中不乏下台的部长级或司局级人物，也不乏大牌知识分子——但仅从外貌或衣着上看就是一个极普通的老头或老太太，而从谈吐和气质上还能透出点曾经的风韵和气度。

其实，园中人最多的还是这一带的普通百姓。各处廊道下，常见一堆堆围着的人群，他们在玩着各种规则的扑克牌，有三四人的，也有五六人的，而伸长脖子的围观者往往更多。也有好几处两人对壘于楚河汉界的，旁边又不乏指手划脚，主动“出高招”当“高参”的局外人。

总之，从早6点开门到晚9点关门，公园里永远是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人们尽情地跳着、唱着、玩着，享受着和平年代、衣食无忧的生活，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

人们不能忘记这样的生活也是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前人奋斗创造后留给后人的。湖心岛内高石墓的主人——高君宇就是代表人物之一。高是李大钊的学生，五四运动的风云人物，北京地区最早的共产党人。才女石评梅与高君宇互相仰慕，但因种种缘由生不能同衾，死后却葬在一起，也算个同穴了。这事都是在周恩来邓颖超夫妇亲自过问下办成的。周恩来不仅是中共元老，而且一直身居党内最高领导层。更为可贵的是他人脉之广、人品之优、政治经验之能、威望之高在党内外，甚至在对手阵营里无人能超越。高君宇与周恩来邓颖超夫妇交情非同一般，当年周公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时写的情书就是由高从广州亲自送到身在天津的小超手上的。只可惜高君宇英年病逝，女友石评梅也随之而去。1952年已是新中国总理的周恩来指示将高石二人同葬于陶然亭湖心岛，并立石雕像于墓后，供后人膽仰。

百年前，中共创始人李大钊、毛泽东、周恩来等都在陶然亭留有他们聚会活动的身影。湖心岛上慈悲庵的一棵老槐树前，毛泽东与他的战友们还留有合影。当年的毛公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甘于终老湖南韶山做一个安份守己的农民，而以天下为己任，为砸碎旧秩序，建设新世界不惜家财田产，甚至身家性命。当年在北大、在陶然亭时的毛泽东也一定不会梦想自己会成为新中国的开国第一人，并因此影响了世界，开创了一个时代。真是时代造就了伟人，伟人开创了时代呀！

今天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中国人，衣食无忧的中国人，正在陶然亭、北海、颐和园、天坛以及全国数以千计的公园、景区享受着美好生活的中国人，一定不会忘记近代以来我们这个民族所经历的苦难。不会忘记一代代前人的艰苦卓绝、前仆后继和流血牺牲。当然，岁月静好的当下也必须有同时代各行各业的人在为我们“保驾护航”、负重前行着……

想到这里，我的朋友，难道您不感受到正生活在幸福之中吗？

2020年11月26日于京城陶然亭

舞花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