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房 子 的 故 事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其实在现代生活中,甚至可以说“近亲不如近邻”。即使是亲如手足,情同姐妹,因不在一处生存,有的甚至一年或几年难见一面。而近邻虽没有亲缘的义务与责任,也不存金钱和物质的利益关联,但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楼道间、电梯中、回家路上,或者是商场、菜场……如有急事相求,或者公共事务交流沟通,只需举手敲门或者“监控对话”就可,可见近邻之重要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在“老房子”——县城花行桥新村27幢402室住了整整二十年(1989-2009),占了我人生重要的一段。这二十年间,我与妻子含辛茹苦,风雨同舟,创建并经营着这个家。每每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不论是从灰尘仆仆的工地上或机声隆隆的工厂里回到这仅仅七十平米的简陋房子里,总是充满着温馨和暖意——这不单单是一处栖身之所,而是我们夫妻和一双儿女的温暖港湾呀,还有八九十岁的老母也常来一起生活。(上世纪九十年代老母过年大多住我家,常常是过了正月半才返回乡下老家)。二十年间,女儿在这里读完中学、大学,参加工作,出嫁作人妻,养儿为人母;儿子在这里读完小学、中学,考上京城的大学后,留在京城创业谋生,而他娶媳妇做新房也是这个老房子;我与老伴在这里一直住到退休养老。现在虽然已搬新居六年多了,但对“老房子”的一段旧情,仍是久久难以忘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房子是幢筒子楼,位于县城老运盐河南岸,虽有河北“不良农民兄弟”有伤风化之烦恼(已有前文叙述过),但留给我更多的是美好的回忆,尤其是邻里间的交往和友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筒子楼共六层,每层住三户,共十八户人家,二十年间搬走又迁入的,流转了好几户,实际上住过的当有二十几家。因共用一道楼梯,因此彼此常常见面,日子久了都很熟悉,大家都老张、小李的打着招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顶楼603室,居住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妻子姓丁,是个小学老师。一天中午,我家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妻子马上开门一看,正是小丁老师。她涨红着脸,眼泪汪汪地说:“马阿姨,快帮我看看,一根鱼刺扎进了我的喉咙了!”妻子一面安慰她不要着急,一面赶紧戴上老花眼镜,叫她张大嘴巴,迎着光线,只见一根鱼刺扎在喉咙深处,随着喉咙的颤抖,还一动一动呢。妻子找出镊子,准确地夹住鱼刺,拔了出来。小丁老师立刻恢复常态,抓住妻子的手,点着头,连连道谢。真可谓“如鲠在喉”的痛楚和“手到病除”的痛快呀!我们都开心地笑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楼下203室住的同样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小女孩,二、三岁样子,已能走路了,只知道小伙子姓曹,是做电脑生意的,妻子专职在家带孩子。这一天,妻子的妈从启东老家来了(她妈腿脚有毛病,走路不大方便),趁着中午孩子午睡,女儿陪妈出去看病。时值酷暑盛夏,天有不测风云,突然间下起倾盆大雨,电光闪闪,霹雳雷鸣,风声、雨声、雷声把孩子震醒了。她孤单单一人被这乌云黑雨、电闪雷鸣吓得大哭起来,但也没有人理会。于是她自己下床开门,在家门口大哭。妻子听到哭声,连忙下楼,抱住她,叫她:“不哭,不要怕,有我呢!”小女孩说:“我吓来啦!”问她“妈妈呢?”她答:“我也弗晓得到哪里去了!”妻子用“沙里话”问她,她用“沙里话”回答,用普通话问她,她用普通话回答。妻子随即说:“把门关好,到我家来好伐?”她连连点头说,“好!”于是,领回我家,坐在小板凳上,吃吃点心,喝喝雪碧,终于安顿下来了。过了一会儿,电闪雷鸣过去,雨也停了,风也小了,她母女二人急匆匆赶回家中,把门打开,床上一看,孩子已不见踪影。母女俩惊恐失措地在楼道里四处张望。妻子听到声响,连忙开门笑着说:“孩子丢了吧?”年轻的妈妈这才转忧为喜,小女孩听见了,立马从妻子的身后挤了出来,大哭:“你们到哪里去了?吓煞我了!”大人们心痛而又欣慰地笑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楼下302住的是老葛夫妇,夫妻俩都姓葛,大家在背后都分称为男老葛、女老葛。他们年龄与我们相当。男老葛是65年当的兵,在部队官运不错,从士兵一直干到团职。八十年代的转业干部,如能安置到管人、管财、管物的部门,那都是“好工作”,有办法的。而没有办法的只好去工厂企业,或者是公安、交警等部门。老葛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被分配去管物的单位——县物资局属下的燃料公司当领导。他原部队驻防秦皇岛港区,有“本事”能弄到煤炭等紧张物资,于是多次奔波去秦皇岛。如此一来二往,也不知道碰了哪条“红线”,弄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抓进了县看守所。而在“将判未判”阶段,自然是家人、亲朋营救的最佳时机。一天深夜,妻子女老葛出门托人、找人返回,她一脸愁苦,披头散发,穿着一件旧军大衣,步履蹒跚地到了家门口,一摸钥匙不见了。原来她慌乱、恍惚之间把家门钥匙落在家里了。而十三四岁的女儿正处于似懂非懂的懵懂年华,“大头儿觉”睡得香甜深沉,任凭女老葛拍门喊叫,总不能醒。我和妻子听到声响,连忙把她请回家中,端上一杯热茶。我们也不知道这官司如何,只能说上几句不着边际的宽心话。但妻子的一句话还是打动了她:“老葛,你自己身体要弄好,才能救那一个老葛,而且孩子还小,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她流着眼泪,连连点头。于是我们从自家阳台上用长竹竿向下连续敲打她女儿住室的窗户,终于睡眼惺松的女儿听见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出狱后的老葛工作也没有了,失意落魄的他埋怨:“连家人也看不起我了”。后来就在他儿子开的饭店里帮忙打理,干得还算顺心。谁知,就在我们搬离老房子不久,他突发脑溢血去世。闻讯后,那一天我和妻子冒着瓢泼大雨,由一个朋友帮助,驾车专程去他小海的老家悼念男老葛,安慰女老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家是这栋楼最早入住的一家,二十年的“元老户”了。众邻居见我为人随和融通,又热心公益,一致推荐我当了“楼长”。这个“官衔”是什么“职级”,大家也心知肚明,而我却乐此不疲——能为众邻居做一点事,是多么开心的呀!筒子楼中央的一大块天井,是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很少有私家汽车,自行车是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了)。但是顶上是个大敞口,刮风天尘土飞扬,下雨天积水湿滑,我征求各家意见,大家一致赞同,每户出资120元,请工匠搭建了一个大雨篷,从此,这里成了不怕刮风下雨、冬暖夏凉的停车场了。那时也没有什么物业管理,于是停车场的打扫、车辆的整理、公共楼道的打扫,都是我的专职。妻子常抱怨责怪我:“在家什么也不做,而公共劳动倒是如此卖力!”听了“指责”,我也只是嘿嘿一笑,心中还是很开心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楼上501的小张是个四川女子,老公是“大富豪”啤酒厂跑营销的。“跑生意”中认识了她,把她娶回通州。一次,小张的父亲来通探望,我与之交谈,才知他是川东北通江县人。我说,“川东北通南巴地区是红四方面军川陕苏区根据地,出了不少红军将领,通南巴人民也为革命付出了巨大牺牲。”他听了似乎不大了解家乡的这一段历史。只是说:“我们川东北物产丰富,气候宜人,还是很富饶的。”我笑着说:“既如此,你女儿怎么远嫁千里到我们通州来了。”他说:“还是你们这里发达,人也好!”我说:“是你女婿人好,才把你女儿吸引过来了。”他又说:“你们这楼里的人都好!”记得他还把家中剩余的清漆用刷子把楼梯的木扶手,从上到下都刷了一遍。我以“楼长”的身份向他致谢——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城市的名片,你的表现代表了这座城市中一个点的形象,而千千万万个点构成了城市的整体形象。人们对这个地方的评价不只看硬环境如何,更看民风民气怎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楼下201的小瞿是个木匠,也是一个三口之家,妻子在一个自家人开的饭店打杂,儿子上小学。而小瞿师傅每天骑着摩托车,早出晚归,风里雨里,凭手艺、力气养家过日子。他人很实诚,厚道,肯帮助人。我家每每有什么零星木工活,都请他帮忙,他都非常尽心尽力。后来我搬了新居,家中有零星木工活,只需一个电话,他就会赶来帮忙,从不收费。弄得我有点过意不去——这对他来讲,也许是个举手之劳的小事,而我心中还是很感念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当然二十年间的“老房子时代”,也有令人气愤之事。那天中午,我去工地不在家,突然南面阳台伸出去的晒台上火光闪闪,芦苇编织的“连子”上晒的几条被子烧起来了,大火随着刮得很紧的西南风正向室内蔓延进来。妻子和当时只有十六、七岁的儿子忙着泼水救火。情急之下,妻子把着了火的被子连同“连子”一把向楼下推去。楼下102的老宋大喊:“不要推下来!”妻子心想:“难道把这大火拉进室内来吗?”大火扑灭后,愤怒的妻子直奔五楼,问502小葛:“你有没有向下丢烟头?”小葛答:“没有!”又奔去敲602的门,却无人在家。妻子又冲下去追问502小葛,小葛不再抵赖,说:“是我丢了烟头!”原来这个在物价局工作的小伙子烟瘾极大,中午饭后躺在床上,“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神仙后”随手把香烟屁股一扔,哪知风吹复燃,点燃了我家晒台上的被子,由此生成熊熊大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妻子大声责问他,要他下楼来看。他见我家一片狼籍,俯视楼下天井中几条湿漉漉的被子已烧成片片黑洞,他满口承诺:“所有的损失我都赔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晚上回家后,写了一张损失的清单给了小葛。虽然要赔偿的数目不大,但我和妻子都认为,我们没有去报案,就是宽恕了他,但这个教训是要他必须吸取的。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如不吸取教训,闯大祸的事还在后面呢!自此以后,我们在楼道间也常常相遇,而他脸上总是露出一副难堪和不悦的神色——当然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真正岂有此理,难道是我欠了他的“情”吗?这厮也太不厚道,太不懂事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楼下102审计局的老宋搬走后,住进了老单一家。老单和老伴老张都70多岁了,退休在家养老,还为儿子一家烧饭。孙子十二、三岁,很是顽皮。一次他在院中放爆竹,一个爆竹冲上四楼,把我家阳台上的一大块玻璃打个粉碎。那天我们正好不在家,回来后问起,老张坦承是自己孙子闯的祸。她连连打招呼赔不是,“熊孩子”也在一旁吓得不敢吱声,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过了两天,花了40块钱重新把玻璃安装好。老张知道了,硬要给我钱,我说:“40块钱是小事,我也不要你孙子赔,但这么小的院子放爆竹,如砸了人可是个大事故啊!怎么是几十块钱就能了结的呢?”老张一家人连连点头——我想,要了你几十块钱也没多大意思,多年的交情全没有了,但愿“熊孩子”以后不要再闯祸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房子的故事还有很多,我们一家在这个筒子楼生活了20年。而一辈子也没有几个20年呀,更何况又是我40-60岁人生的黄金阶段。搬离老房子,迁到新居也已6年多了,小县城的“世界”毕竟就这么大,与这些老邻居们偶然还有不期而遇或擦肩而过。一旦见了犹如老友重逢,相互沟通近况,询问其他邻居如何,感到很是亲切。这也算人世间的一种“近邻情结”吧,也是很宝贵的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2015年11月8日于南通州星湖家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住了20年的老房子</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