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达、美”翻译标准视域下莎士比亚《十四行诗15》中译本评析

诗琳外语

摘要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15》以“时间与爱”为核心母题，通过自然意象与哲思的交织，展现了诗人对生命短暂性的慨叹与以爱抗时的信念。本文以谢诗琳提出的“信、达、美”翻译标准为框架，从忠实性、通顺性、文学性三个维度切入，分析该诗中译本在原作内核传递、目标语适配及审美重构层面的表现，旨在探讨经典诗歌翻译中“形似”与“神似”的平衡路径。

关键词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15》；谢诗琳；信、达、美；诗歌翻译

一、“信”：原作内核与意象的忠实传递

谢诗琳“信”的标准强调译文需忠实于原作的内容、情感与文化意象，避免语义偏移与隐喻流失。在《十四行诗15》中译本中，这一原则体现于以下层面：

（一）主题与情感的精准锚定

原诗围绕“时间摧毁万物，唯爱可抗衰”的核心主题展开，字里行间渗透着对时光易逝的深沉感慨与对爱人的炽烈深情。中译本通过“万物繁荣昌盛只不过保持短短一瞬”“时间与衰老合谋，要把你青春的白天变成茫茫黑夜”等表述，精准捕捉了莎翁对生命短暂性的哲思，同时以“全力跟时间作对”“给你接上新枝”传递出“以爱抗时”的抗争精神，与原诗“all in war with Time for love of you”的情感基调完全契合，未因语言转换而稀释原作的抒情力度。

（二）文化意象的等值转换

原诗富含西方文化语境下的经典意象，中译本在保留隐喻特质的同时，通过文化适配实现了意象的“等效传递”：

- “huge stage”作为核心隐喻，译为“世间大舞台”，既保留了“舞台”这一戏剧化意象，又通过“世间”一词拓展了隐喻边界，贴合中文“人生如戏”的传统哲思，避免了直译“巨大舞台”的空洞感；

- “stars in secret influence”涉及西方占星学中“星象决定命运”的观念，译为“繁星暗中评定”，将抽象的“influence（影响）”转化为具象的“评定”，既暗含“宿命”的文化联想，又符合中文读者对“天道主宰”的认知习惯，实现了文化意象的“功能对等”。

（三）逻辑脉络的完整复现

原诗采用四组“when I…”的排比结构，以“观察自然—反观人类—聚焦爱人—宣示抗争”的逻辑层层推进。中译本以“当我想到……当我发现……于是我想到……似见……”的句式结构，再现了诗人从宏观自然到微观个体的思维轨迹，尤其是“于是”“似见”等连接词的使用，清晰标注了逻辑链条的递进关系，使译文在结构上与原诗形成“形神皆似”的呼应。

二、“达”：目标语适配与表达通顺性

“达”要求译文符合目标语的语言习惯，避免因直译导致的生硬晦涩。该中译本在句式转换、语义调和与文化解码三方面实现了良好的本土化适配：

（一）句式结构的本土化重构

英文十四行诗的五步抑扬格与严谨语法结构，若直接移植至中文，易导致表达僵化。译本对此进行了灵活处理：

- 放弃对原诗格律的机械模仿，采用七言、八言为主的散体句式，如“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物盛当衰之理”虽为长句，却通过“物盛当衰”的四字成语（化用《周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的哲学思想），暗合中文“四字格”的韵律偏好，读来朗朗上口；

- 对“Vaunt in their youthful sap, at height decrease”的处理——“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物盛当衰之理”，将英文分句的并列结构转化为中文的因果逻辑（“年少”导致“不知”），贴合中文“先叙事后评理”的表达习惯，避免了西式长句的断裂感。

（二）文化差异的语义调和

面对中英文的文化认知差异，译本通过“语境化翻译”消解理解障碍：

- “men as plants increase”中的“increase”兼具“生长”与“繁殖”之意，若直译“人类如植物般生长”，易引发“人类与植物生长方式等同”的歧义。译本译为“人类也同植物一样繁殖”，结合中文“繁衍生息”的语境，精准传递了“生命延续”的核心含义，同时规避了生物学概念的误读；

- “wear their brave state out of memory”中的“brave state”本指“辉煌的状态”，译为“辉煌”而非字面的“勇敢状态”，是基于中文“忆往昔辉煌”的表达习惯，实现了语义的精准落地。

（三）动态化表达的通俗转化

原诗中部分具有宗教或哲学色彩的抽象词汇，译本通过日常化语言转化为可感知的经验：

- “conceit of this inconstant stay”中的“conceit”（概念、想法）译为“想到”，“inconstant stay”（无常的停留）译为“万物飘忽不定”，将抽象的哲思转化为具象的日常体验，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

- “wasteful time”译为“淘尽万物的时间”，以“淘尽”这一动态化动词（暗合“大浪淘沙”的中文意象），替代直译“浪费的时间”，既保留了“时间具有破坏力”的原意，又赋予其可感知的画面感。

三、“美”：文学性的重构与审美传递

“美”是诗歌翻译的高阶追求，需兼顾语言形式美与意境美。该译本通过韵律营造、修辞润色与意象再造，实现了对原诗文学特质的创造性转化：

（一）韵律节奏的本土化再造

尽管未严格遵循原诗的押韵规则，译本通过平仄搭配、对仗手法与词汇复现，构建了中文特有的韵律美：

- “繁荣昌盛只不过保持短短一瞬”与“人物的命运皆由繁星暗中评定”，前后分句字数相近（前句12字，后句13字），“繁荣昌盛”（平平仄仄）与“命运评定”（仄仄平平）形成平仄对照，暗含抑扬顿挫的节奏；

- “cheered and checked even by the self-same sky”译为“生育与节育皆由相同的苍天控制”，“生育”与“节育”、“相同”与“控制”的词汇复现，形成回环往复的音韵效果，暗合原诗“cheered”与“checked”的押头韵（consonance）手法。

（二）修辞意境的意象化升级

译本不仅保留原诗的修辞手法，更通过中文的意象资源强化了诗意表达：

- “debate with decay”译为“合谋”，将原诗中“辩论”的中性互动转化为“合谋”的贬义协作，赋予时间与衰老以主动的破坏力，较直译更具张力，如“似见淘尽万物的时间与衰老合谋”，以“合谋”一词勾勒出二者狼狈为奸的画面感，深化了“时光残酷”的意境；

- 结尾“engraft you new”译为“接上新枝”，将植物学术语“嫁接”转化为更具生活气息的“接枝”，既保留了“生命延续”的隐喻，又通过“新枝”的意象（象征新生与希望），赋予译文比原诗更鲜明的视觉美感，暗合中文“枯木逢春”的审美联想。

（三）情感张力的层次化呈现

译本通过语言的轻重、刚柔对比，再现了原诗的情感起伏：

- 前半部分“万物短暂”“人类兴衰”的铺陈，以“保持短短一瞬”“抹去他们的辉煌”等偏冷硬的表述，营造出时光流逝的苍凉感；

- 后半部分聚焦爱人时，“年富气盛”“青春的白天”等温暖意象与“全力作对”“接上新枝”的坚定表达形成刚柔交织，将“惜时—忧时—抗时”的情感脉络逐层推进，最终在“以爱抗时”的宣言中达到情感高潮，与原诗“从沉思到抗争”的抒情节奏完全同步。

四、结语：“信、达、美”的平衡与经典翻译的启示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15》中译本在谢诗琳“信、达、美”标准下，实现了原作内核、目标语表达与文学审美的有机统一：

- “信”是基础：对“时间—爱—生命”主题的忠实传递，对自然与星象意象的文化转译，确保了原作哲思与情感的“不流失”；

- “达”是路径：通过句式重组、语义调和与通俗表达，消除了语言与文化隔阂，使经典文本在现代汉语语境中“落地生根”；

- “美”是升华：韵律的再造、意象的升级与情感的分层，让译文不仅是“翻译”，更成为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文学作品。

此译本亦为经典诗歌翻译提供启示：在“信”的前提下，“达”与“美”的实现需兼顾语言特性与文化心理——中文重“意合”、尚“意象”的特质，要求译者在保留原作精神的同时，以目标语的美学资源进行创造性转化。唯有如此，方能让西方经典在中文世界中焕发新的生命力，实现谢诗琳所言“翻译是跨越语言的再创作，而非简单的符号转换”的终极追求。

附原作

Sonnet 15

When I consider everything that grows

Holds in perfection but a little moment,

That this huge stage presenteth nought but shows

Whereon the stars in secret influence comment;

When I perceive that men as plants increase,

Cheered and checked even by the self-same sky,

Vaunt in their youthful sap,at height decrease,

And wear their brave state out of memory;

Then the conceit of this inconstant stay,

Sets you most rich in youth before my sight,

Where wasteful time debateth with decay

To change your day of youth to sullied night,

And all in war with Time for love of you,

As he takes from you,I engraft you new.

　　附:

第十五首十四行诗译文

当我想到生长在这人世间的万物，

其繁荣昌盛只不过保持短短一瞬，

世间大舞台上演出的一个个剧目，

其人物的命运皆由繁星暗中评定；

当我发现人类也同植物一样繁殖，

生育与节育皆由相同的苍天控制，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物盛当衰之理，

让世人从记忆中抹去他们的辉煌；

于是我想到人世间万物飘忽不定，

觉得你在我眼面前更加年富气盛，

似见淘尽万物的时间与衰老合谋，

要把你青春的白天变成茫茫黑夜。

为了爱你，我将全力跟时间作对，

它把你摘除，我就给你接上新枝。

(选自 谢诗琳译《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全集》，江西高校出版社出版，2016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