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前,与几位朋友去恩施游玩,那鱼腥草之味至今仍盘踞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初见鱼腥草是晚间在街巷里一处小馆子。木桌木凳,瓦盆瓦罐,倒也有趣。菜上来了,当中一盘凉拌鱼腥草,切得寸段,淋了红油辣椒,油亮亮,我以为是泥蒿根。友人伸筷夹了一撮,送入口中,嚼得咯吱有声,眉眼舒展:“鲜!脆!尝尝?”</p><p class="ql-block"> 我小心拈起一小段。入口未嚼,那腥气便如活物一般,直往喉咙深处钻去,又窜进鼻腔,横冲直撞。那味道犹如鱼腹深处未曾洗尽的腥气,在我唇舌间爆炸开来。味觉如迷途之人,在口腔里茫然失措。喉咙里仿佛被塞满无数腥滑的鱼鳞,翻腾搅动,竟至于几欲呕吐。最后实在忍不住,只得吐在桌边。</p><p class="ql-block"> 抬头看友人,他却吃得自得其乐,又夹了一筷,还劝我:“莫急,再试试,嚼久了,腥气便转了清香。”我看着他从容咽下,强忍着,又夹一段,嚼了两下,腥气依旧浓烈。强烈要求他们把这盘菜端远些,闻都闻不得。友人摇头笑叹:“可惜了,好东西呀,无福消受。”</p><p class="ql-block"> 年前又与朋友在小陈大厨吃饭,看到旁桌老板和职工吃工作餐时,一大盘鱼腥草,不一会儿就去半。我想是不是和恩施的烹调方法不一样,所以大家都在吃?老板看我直钩钩的钉着,送了一小碟。又吃,又吐。</p><p class="ql-block"> 本草纲目写着:“鱼腥草,其叶腥气。”原来古人早已点破这腥味的来历。它自有药性,清火解毒,是山野赠予人的一味苦口良方。可惜我这舌头,终究消受不起。</p><p class="ql-block"> 我后来在超市也见过鱼腥草。水淋淋的,盛在小型打包盒里,根须雪白,叶子青碧。我的舌尖固执地保留着最初的记忆,依旧没想过去买它,但每每相逢,却不禁莞尔。</p><p class="ql-block"> 当年恩施那盘鱼腥草,连同友人享受的面容,竟如定格的图画,在时光中非但未曾褪色,反而因岁月淘洗而愈发清晰。</p><p class="ql-block"> 罢,世上的滋味,本不必尽尝。有些东西,知道它在那里,被懂得它的人珍惜着,也就够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各人口味不同,却也各得其所,如此,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