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文河《徐禅堂》（2）

何太贵

去年冬天文河不知何因去到徐禅堂村，于村口偶遇一场丧事，那场丧事的哭声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一年时间过去了，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仍隐隐约约不绝如缕地、回荡在那北方平原特有的空浩明亮的寂静里。

现在是夏天，文河看到村里村外的大树，只是自顾自地生长，“丝毫不管人间的哀乐，仿佛树另有一个独属于它们的更为深远幽邃、永远不被我们所知的世界”。他又写树啦。树，在文河的世界（甚至生命）里簇簇地、矗矗地站立着，那些杨树、柿树、枣树、榆树、香椿树等，站成了一个树的世界。记得，我曾看到一个题目，就是讲文河笔下的树，当时不经意掠过，现在他笔下的树真正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的重视——可以又写篇札记，叫《文河笔下的树》。

上一篇《村后》，他写了那个叫王村的村后河滩上的树林，这篇《徐禅堂》他又写到了树。文河文字中这些树都属于北方广袤平原上的生灵，但又各有各的特点、各各不同。

文河笔下的这些树，仿佛是另一个族群，他赋予它们生命、智慧与情感，仿佛它们“另有一个独属于它们的更为深远幽邃、永远不被我们所知的世界”。我以为，也相信，确实有那样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比我们现世居住的这个空间广阔辽远得多，那里空气更清新，星辰闪烁得更明亮。

下一段，只一句，独立成段：“树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静静相对”。

“树叶多么沉静、浓绿”，接下来这段他又专门写树——哦不，专门写树叶。这徐禅堂村的树叶有什么特点呢，应该跟其他村的树叶不同——就像“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它省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因为其它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因为其它乡我都不爱……”（雷平阳《亲人》）。

树叶沉静、浓绿，“仿佛树冠里面有一种不被打扰的永恒力量存在着。”他觉得树（或树叶）是一个特别的种类，它们安于寂静（树在大地上哪里也去不了，可是在高度与时间上的拓展与延伸超过了我们）。这一句是比喻吗，像，又不是，我想获得那种不被打扰的永恒力量，我想像树一样获得一种恒久的定力。如果我有那种定力，那么我当在高度（向蓝天）与时间上获得和树相媲美的空间与长度。

“树是树，我非我。”这句话有点深奥。“所以，我们的生活时常不太像我们的生活。”有点明白，又不能完全明白。文河借树喻人，以树说人，由植物草木引申出为人之哲理；只具体是什么？我一时还说不明白、道不清楚。

诗人说，被光照亮的叶子，要比花美丽——又蕴含了什么意思？“这是因为当被光照亮时，叶子获得了另一种更高的存在。”——依然深奥也。光照到叶子上，叶子的生命一下子升华了——仍是不懂。有光的生命就有神性——强调了光的重要性。光对于生命来讲，确实重要。可是，人类也分享了太阳的光辉；可，人类为什么不具有树那样的神性呢？文河又进一步解释这“神性”，“一种与万物相接的更高更浩大坚实的存在，没有忧患和恐惧，只有无限的平静、清凉、镇定与澄明。”这“平静、清凉、镇定与澄明”确是树木超越人类的地方，人类比树木更多一些喋喋不休、人类更善于了结同伴的生命、更善于把力量不如自己的同类往死里整。树，大概不会这样。

当今社会，人类最善于“卷”；我不知道树们会不会一棵把另一棵往死里卷？你不会看见，表面上他们彼此站立；可是地底下，它们仍然在进行拼死绞杀，争夺土壤、水分与肥力……人告诉我。人啊，您真伟大，您洞悉万物，明白这个宇宙间所有、一切真理。在您的面前，树是多么渺小！

“徐禅堂村是个很大的村子”，文河终于回到了这个村子、文章之题目，“到处都是树”——哈，他仍是在写树。“村庄是个大树林子，大树林子里又有很多小树林子。”看来，写徐禅堂村，不能不写它的树。我忽然喜欢上了这个村子了，我也想到这个村子里去走走、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就在这个村子里住下来，住上一段时间。徐禅堂村的树，比房子多，比人多。我想，行走与居住在那些树荫下的人，一定也善良、朴实、厚道，朴实如树，安静如树——要不然，去年冬天那场丧事他们为何哭得那样撕心裂肺？

徐禅堂村，“树喧宾夺主地存在着”。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