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间太极》

若水

《犁砚耕经：六十一至八十章序引》松烟未散，墨池已生春泥。这二十章如野老撒谷，不择地而肥——陶片破处见《茶经》，铁砧响时闻《华严》，腐乳霉斑自排《五灯会元》。原道不在青灯黄卷间，而在庖厨锅铲相击处，在草鞋踏破的露珠里，在锈剑渗出的道德露水中。 昔年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今见厨娘翻炒演河图；怀素芭蕉练字已成典故，谁料老农犁沟竟书《齐民要术》。且看： 犁尖勾出的陶片，是女娲补天遗漏的砚台。 铁匠铺飞溅的火星，正校对《楞伽经》的标点。 醉汉呕吐物里开出的曼陀罗，比佛前供花更早悟得“秽土净心”。（以下二十章承续前文“市井即道场”之旨，融庄禅于耕凿炊爨之间） 六十一、犁砚耕经农妇扶犁勾出唐陶残片，老师傅惊呼“天然澄泥砚”。翌晨垄沟现奇观：犁尖作笔锋，晨露化墨池，春泥上“写”出《齐民要术》“耕田篇”。蝌蚪游过处，恰似王羲之“群鸿戏海”的波磔。老住持拄杖笑叹：“陶渊明'种豆南山下'，五柳先生早将农事作草书。”忽见牛蹄印渗水，现陆羽《茶经》“茶之为饮”章，字迹皆由泥中蚯蚓排成。 六十二、庖厨演易厨娘爆葱姜时灶火迸北斗，老师傅指为“未济卦象”。翻炒间锅中现太极鱼，青烟凝成河图洛书。待揭锅盖，蒸汽里浮出伊尹“鼎鼐调和”四字，方知《吕氏春秋》“本味篇”原是火候偈。锅沿油星自聚，排成《尚书·洪范》九畴，每滴皆映食客面相。 六十三、草鞋渡江货郎露趾草鞋被誉“无底渡船”，掌中叶脉忽化运河舆图。鼾声起时柳絮满身，恍若张继《枫桥夜泊》的寒山钟影。醒见怀中铜钱自组“应无所住”四字，方悟达摩一苇早化入倦客眉间皱。扁担裂缝忽涌扬子江水，中有鱼龙诵《船子和尚偈》，浪花溅湿李太白“千里江陵”句。 六十四、铁砧梵唱学徒敲废铁震落屋瓦，老师傅却听“鱼山梵呗”。三日后，打铁声暗合《华严经》四十二字母。淬火青烟中，铁砧显地藏菩萨锡杖纹，惊觉百丈禅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早藏此中。铁屑溅落处，现《楞伽经》“自心现量”偈，笔画皆由灼红铁粒镶嵌。 六十五、苔纸石经药农采石耳触岩闻《心经》诵唱，指腹下苔藓显“观自在”朱批。书生欲拓，老药农笑阻：“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怀素见夏云多奇峰——此经当以山雾为宣纸，露珠作拓包。”翌晨岩面露珠缀成“色即是空”四字，石蜈蚣正以百足校《楞严经》行距。 六十六、秽土生莲醉汉呕吐物浸柏树根，竟生曼陀罗花。老师傅称酒为“般若汤”，秽气引蝶化药师十二神将。柏树年轮现怀素《食鱼帖》笔意，夜雨漫过处，碑林浮出八大山人“哭之笑之”印。三日后蛆虫化茧，翅纹显《法华经》二十八品目次。 六十七、影僧说法肺痨皮影匠咳血演罗汉，灯灭时血溅幕布成桃花。老师傅耳语：“何不教影子自渡？”当夜皮影自演《目连救母》，线绳断处化真僧。河滩上，达摩面壁影与东坡钓影并立，芦苇摇曳如写《坛经》。晨光中唯余血画《撕经图》，墨色渗“菩提本无树”偈。 六十八、腐乳禅机馊豆浆霉斑自成《坛经》偈，老师傅掷三文钱买“涅槃妙心”。三日后凝出白玉观音像，菌丝织八宝袈裟。屠夫买豆腐见罗汉显形，改行雕佛。腐乳霉纹日变，晨观如马祖道一“即心即佛”，暮看又似赵州“吃茶去”公案。 六十九、锈剑丹书断剑锈迹现《八仙过海》图，铁匠嗤为废铁。老师傅以醋拭剑，锈层下浮现金丝《道德经》。雨日剑身渗露甘如醴，蛛网覆柄恰成《黄庭经》“仙人道士非有神”章。童子舞剑时，铁屑落地点化《周易参同契》鼎器图。 七十、尘香蝶经洒扫僧怨尘土，老师傅装囊悬梁，竟发异香引百蝶。蝶翅金粉排《金刚经》偈，帚下尘自旋太极图。老住持叹：“达摩面壁九年，石上映出的原是尘网三千。”蛛串露珠如念珠，每颗皆映《华严经》“一微尘中含十方”句。 七十一、无弦天乐盲琴师断弦绽白莲，刻《乐记》“大乐必易”于琴腹。改弹无声曲，闻者见心莲开。中秋夜月华凝弦，现《广陵散》“刺韩”段指法。琴底蛀孔忽传“大音希声”，窥见嵇康魂正校《琴赋》“疾而不速，留而不滞”注疏。 七十二、糖画惊雷哑巴熬糖自凝《雷部三十六将》，晴空忽响霹雳。其张口道“天何言哉”，声出复喑。后作糖葫芦显电光纹，竹签裂处现《易经》“震卦”爻辞。孩童舔食时，舌尖尝到范仲淹《雷赋》“隐隐轰轰”的平仄。 七十三、业镜甘露乞丐铜镜垢重难照，愈拭愈显佛像。供佛龛后，镜背污垢自排《地藏经》全文。梅雨时镜面渗露，饮者宿疾顿消。某日镜框裂如《千里江山图》界画，照见六祖“本来无一物”偈映在虚空。 七十四、蚁篆春秋蚁队衔蜜排钟鼎文，暴雨后现“逝者如斯”。书生以蜜诱蚁三年，得《蟋蟀春秋》一部——蚁后产卵如《史记》句读，兵蚁列阵似《左传》纪年。某日蚁群突排《庄子·秋水》篇，笔画皆由蝉翼映日而成。 七十五、刀疤贝叶老兵背上刀疤痒，显《般若心经》全文。拓印时，痂痕浮出玄奘译本特有句式。朔望日疤缝渗檀香，新伤愈处现“照见五蕴皆空”偈。痂脱成木鱼形，御医惊见其声与敦煌《急曲子》同调。 七十六、翳月银河盲婆瞳中白翳如月，吟哦暗合《春江花月夜》平仄。翳脱堕盆化广寒宫倒影，盲眼反“见”嫦娥舞袖。滴眼药瓶底沉淀银河，中有张骞槎影与郭璞《游仙诗》“手顿羲和辔”的残句。 七十七、藤石交参青藤缠石三年，石面渐显“卧薪尝胆”鸟虫篆。老师傅指藤瘤：“此乃越王剑影所化。”结果时，籽粒排成《吴越春秋》篇目。秋风起，藤蔓自舞“响屐廊”节奏，石上浮出西施浣纱的涟漪纹。 七十八、沙画法界童子怨风沙坏画，老师傅道：“敦煌飞天原是沙粒所绘。”沙落香炉成胎藏界曼荼罗，砚池现“海印三昧”四字。喷嚏惊起沙尘，空中显《华严经》“一多相即”偈，每粒沙皆映童子眉间白毫相。 七十九、断剑铭真剑客败北欲碎青锋，老师傅刻“败者铭”于断刃。供武当金顶后，剑身自生“反求诸己”篆文。香火熏处，铁锈开花成《周易》“天行健”卦象，断口渗出文天祥《正气歌》的墨香。 八十、秧歌梵呗农妇插秧歌被斥俚俗，老师傅听作“水田诵经”。六祖“佛法在世间”偈，正映在秧距间的水光中。蚂蟥附腿吸血，血珠排成“农禅并作”古篆，与《百丈清规》“普请法”条款暗合。 《泥爪跋》犁沟尽处，忽见守宫蜕皮空悬如问号。原这八十章拳话，不过是： 庖丁解牛刀下的《南华经》批注。 卖油翁沥油时漏写的《心经》。 老农跺脚震落的《齐民要术》活页。彼时山雾漫过腐乳坛，坛口霉斑正演化第八十一章回目——原来真正的“养生主”，从来不在庄周笔下，而在豆腐娘子切块的刀光里，在货郎草鞋带起的露水中。 附：《拳中见天地：现代人的身心安顿法》练拳十年，站桩八载，渐渐明白太极拳就像老茶壶——外形各异，皆能暖人。初学者不论捧着紫砂壶还是玻璃杯，只要肯注水，总能尝到回甘。可惜许多人停在半路，有的像急着灌醉自己的酒客，反而伤了脾胃；有的像执着寻访名厨的食客，却忘了家常菜的滋味。太极拳本是老祖宗留下的“安心法”。王宗岳《太极拳论》说“舍己从人”，这话藏着三昧：职场里放下固执才能合作，家庭中抛开成见方得和睦。就像竹子空心才能节节高，人懂柔顺反而立得稳。如今早不是杨露禅那个靠拳脚说话的年代。地铁里人人盯着发光屏幕，写字楼间信息比拳脚更快。但我们的身体却像生锈的齿轮——肩颈僵成电脑架，腰背硬如办公椅。太极拳这时就成了最好的“人体润滑油”，早晨练三式能唤醒身体，睡前站十分钟可安顿心神。真正的功夫不在能把人推多远，而在能让心沉多静。当别人在健身房咬牙切齿举铁时，我们正通过云手找回从容；当同龄人忙着比较体检指标时，我们已在站桩时学会与身体对话。这或许就是现代人最好的“保命法”——既不必归隐山林，也不用束发修行，就在车水马龙间，守着自己的一口气、一片心。 五律·松间问道站桩知地厚，云手觉天宽。茶沸观人世，墨浓写大观。落花藏拳理，起势即收势。莫问真经处，春风正翻书。 《谷雨百日闭关》 王应科春深闭户掩玄关，谷雨滁州泛薄烟。土壁巍巍隔尘世，圆庭历历绕真言。丹心碧海招仙鹤，素影清波渡法船。莫笑浮生如大梦，岘山云外见新天。 2025.4.20农历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