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美篇

若水

【松籁续章引】山径至此忽分九岐，每转皆见前贤杖痕。老僧扫积年落叶，露出王维辋川图的界画线；樵夫劈开朽木，年轮里藏着怀素草书秘诀。此二十章如云海阶梯，拾级时莫数层数——徐霞客的芒鞋、八大的朱耷、黄公望的赭石色，俱在青苔下时隐时现。习拳者当知：真正的太极不在招式转换，而在石阶缺角处新生的黄精。那些被暴雨冲刷出的古琴纹，被松鼠藏匿的松塔经卷，被月光晒透的残碑心法，才是我们要追摹的“无字谱”。且看守宫以尾锋在断崖上书写的二十则公案，每道鳞痕都是向死而生的偈子。 笔者廿一、迹化天阶老僧扫阶留三叶，晨光里蚁队缘脉而行。一蚁忽驻须尖，恰似王维当年在青苔石上搁笔的刹那。老师傅以杖点地，碎叶竟排成《周易》“贲”卦：“看这梧叶卦象——卦辞所谓'观乎天文以察时变'，不正在扫地僧的帚痕里？”东廊下，昔年账房先生日登百阶的足印，已化作算珠间游走的洛书九星。廿二、残阶妙相暴雨摧折的第七级石阶缝里，新生黄精如罗汉叠坐。老师傅采来与野菇同烹，陶钵腾起的白雾中忽现苏子《题西林壁》墨迹。认得么？他指断石年轮，“这'唵'字纹是山神盖的印章。”我们俯身时，惊见截面纹理竟与黄公望《快雪时晴图》的皴法同出一辙。廿三、驻跸生莲书生抱怨“云手”练了千遍仍不得其味。老师傅不语，引至残阶：“单足立此，待青苔认你。”汗滴坠地时，苔藓间浮出怀素《自叙帖》的连绵笔意。忽有山雾漫过睫毛，凝成智永《真草千字文》的“永”字——那最后一捺，分明是太极“单鞭”的收势。廿四、归途得道下山途中老师傅突驻足。回望处，千阶尽染夕照，恍若赵孟頫《鹊华秋色图》里错落的赭石点。石缝间清磬声起，细辨却是陶渊明无弦琴的松风余韵。老僧袖中落出一瓣梅，沾地即化作《瘗鹤铭》的渴笔。廿五、芥子须弥老师傅拈露悬于蚁穴，虹晕中现出米芾《研山铭》的险绝笔势。主妇十年所摄茶影，此刻在釉色里浮出《道德经》全文——那些“道可道”的笔画，原是茶叶沉浮的轨迹。八大山人点睛的鱼瞳一闪，竟映出华严世界十玄门。廿六、常物显圣沙弥切萝卜现莲纹，老住持叹：“三万六千刀，方见杜诗'寻常窗前月'。”忽有算珠自梁上坠，排成徐渭《墨葡萄》的欹侧构图。老师傅拾起一粒：“白石老人说'世间无物非草书'，你看这珠孔里的包浆——”廿七、隐迹昭彰暴雨夜，东墙剥落处露出半纸唐楷。老师傅对“苔痕上阶绿”五字凝视良久，守宫忽自缝出，衔来黄公望题跋残片。月光移过时，墙上字迹竟与张旭《肚痛帖》的飞白相连，组成《金刚经》“应无所住”句。廿八、寂光遍照书生夜起如厕，见老师傅伏案录松子坠地之谱。宣纸映月如蝉翼，墨痕间时而闪过张继“夜半钟声”的平仄，时而又与电子仪器静默后的第三刻虫鸣共振。破晓时谱稿显影，竟是范宽《溪山行旅》的雨点皴法——那山径上驮炭的毛驴，墨色浓淡恰似太极“搂膝拗步”的虚实转换。廿九、断处生机听！老师傅以石叩新露岩层，空谷传来编磬余韵。“此乃山体玉枕穴，当年怀素在此摹写飞白...”话音未落，忽见中风书家颤抖的左笔歪斜处，渗出《富春山居图》的渴笔焦墨。崖下童子惊呼，原来他扫落叶的姿势，正暗合八段锦“左右开弓似射雕”。三十、危崖平步钓叟竿尖挑着整条汉江：“三十载浪里桩功，尽在这'一'字上。”书生试踏独木桥，忽觉足下波涛如赵佶《瑞鹤图》的祥云。怀中《蜀道难》稿被水汽浸透，现出马远《水图》十二折的笔意。卅一、歧路圆通无标密林里，老师傅袖出陶潜《归去来兮辞》茧纸本。荆棘间晨露忽凝，显为张旭《古诗四帖》的龙蛇之势。守宫尾扫朱砂印，细看却是赵孟頫临《兰亭》的“松雪”押角。卅二、渊底星汉潭底天幕倒悬着米芾《珊瑚帖》的瑰丽，数珠还水时，月轮正印董其昌“画禅”二字。老师傅磨墨的声响，竟与黄公望《写山水诀》所述“砚池春潮”同韵。卅三、残梅写经雷火劈开的梅桩断面，老师傅以炭枝书《心经》。至“无挂碍”三字时，焦痕忽渗松脂，凝成吴镇《墨梅图》的渴笔姿态。独腿老兵桩功震落的铜铃里，藏着嵇康广陵散“取韩”段的工尺谱。卅四、云径重现瀑后石壁水痕忽现马远《踏歌图》的斧劈皴，书生衣袂沾湿处，倪瓒折带皴裹着杨凝式《韭花帖》的疏朗。老师傅笑指：“这水帘倒卷的弧度，可是三丰祖师的'揽雀尾'？”卅五、逝川恒在积阶落花自成《兰亭》“之”字变体，老僧任其铺成怀素《小草千字文》的章法。茶瓯忽现卦象，细辨却是八大山人钤印“哭之笑之”的阴阳鱼变形。卅六、绝处观想展读“徐霞客鲫鱼背日记”缺氧处，米友仁《潇湘奇观》的云头皴里绽出雪莲。松针坠渊回声，诵的竟是《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那尾音化作黄庭坚《松风阁》的波磔。卅七、隘眼全牛一线天外云涛忽变王维《雪溪图》与沈周《庐山高》的叠影。老师傅解带丈岩，石纹“大痴”款识下露出徐渭“青藤”小印。书生侧身挤过时，怀素《藏真帖》秘诀从袖中滑落，字迹遇露即化入青苔。卅八、残琴度劫坠谷朽木被山风拨响，老师傅以衣带应弦奏《广陵散》。声波里浮出东坡乌台诗案血指印，守宫鳞光忽投射文天祥“正气砚”的冰纹。童子拾得的断弦，竟与《溪山琴况》所述“古淡”之音同调。卅九、坠果鸣天松果击岩声里，石涛“搜尽奇峰打草稿”印化作飞鸟。逆瀑而开的兰草花瓣上，八大山人白眼鸟的瞳仁渐转慈悲相。老师傅拾果仁：这纹路可像吴道子《八十七神仙卷》的衣褶？四十、顶相圆融云海捧日如托钵，崖下坠涛诵《华严》十玄门。苍鹰翅尖虹霓中，忽现三丰祖师“无根树”偈的狂草。书生掌中松塔层层绽开——最里层鳞片藏着的，竟是周敦颐《太极图说》的手稿残页，墨色犹润。 待续附：《松间行吟：我的生活禅》 ——《松间太极》创作手记 王应科晨光未露时分的站桩，最是养人。这些年每到寅卯之交，便自然醒来，如同体内住着个守时的更夫。租屋窗外那方菜地里的蛙鸣，倒成了最忠实的晨课伴奏。乌衣镇的天光云影里，藏着许多妙处：看油菜花谢了结籽，听不知名的鸟儿从独唱到合唱，望着南派太极馆的飞檐渐渐镀上金边——这些景致日日相似却又天天新鲜，恰似我们打的太极拳，看似重复，实则每一遍都有不同的体悟。 练拳人常说“松”字难求。起初我以为松就是不用力，不僵不紧，后来才懂得，真正的松是“棉里裹铁”的境界。就像南派太极刘旭老师在教《先天八法》时说的：“松不是散，是打开；不是懈，是通透。”这道理放在生活里也一般：为人处世太紧则僵，太松则垮，要在松紧之间找那个恰到好处的“中”字。 退休后这八年，在拳场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癌症康复者通过太极重获生机的，有白领精英用来减压的，也有纯粹跟风凑热闹的。最让人唏嘘的是那些把太极当“神功”“百灵丹”来追的，今天找“大师明师”，明天学“秘诀密窍”，倒把老祖宗留下的真东西给荒废了。这让我想起《松间太极》初稿里所描写的一个故事：有位拳师教弟子推手，弟子总想学“绝招”，拳师就指着院子里正在破土的竹笋说：“你看它，一天就长一寸，可曾见它着急？” 午后沏茶时，常会琢磨这些见闻。春天泡龙井，夏天饮南派太极孙老师推荐的施集毛峰，秋冬时节一壶熟普最是暖胃。茶汤里的道理，和太极拳竟有七分相似：水温要恰到好处，就像练拳的火候；投茶量得宜，如同架势的分寸；出汤时间精准，恰似收放的时机。那些在茶席间悟到的滋味，后来都化作了《松间太极》里的篇章。 如今文稿初成，窗外的紫藤正开得热闹。想起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就像这满架的花，有的结了果，有的随风去了。但无论如何，那些真诚的体悟，就像花香一样，终究会留在某个人的记忆里。人生六十方开始，过了六十五的我，仍然觉得拳要天天练，字要慢慢写，日子要细细过——这大概就是我的“太极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