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螃蟹

华尔兹

外孙乔杰给我寄来几只苏北宝应的螃蟹，我凭着记忆中的烹饪方法清蒸上桌， 给自己斟上一两白酒，品尝家乡的味道。顺着吃螃蟹的一道道程序，感受到螃蟹各部位的一层层美味，想起了家乡关于螃蟹的一串串故事。

年幼时在河边戏水，伙伴告诉我，河边扁扁的洞里面一定有螃蟹，我学着伙伴们的样子，左手拿着竹篮守着洞口，右手伸进洞里捉螃蟹，这是水乡男孩的基本技能。生性胆怯的我，每捉到一只螃蟹，都激起我心中的兴奋和自豪，我感到我也能和别的男孩一样，机敏能干，勇敢。那时的河水清澈透明，水草顺着水流在河底优雅的荡漾，鱼虾在水草间自由的穿梭游戏。河边抓鱼捉螃蟹是我这辈子记忆犹新的幸福时光。

关于螃蟹的另一个深刻记忆，就是父亲给我讲的故事。抗战时期，父亲参加了新四军，遇到日本兵巡逻扫荡紧的时候，他们躲在芦苇荡深处，我哥哥划着鱼鹰捉鱼的小船给他们送饭。他们有时深夜回到村里，妈妈给他们做饭吃。秋天给他们蒸螃蟹，一个年岁最小的士兵总是抢大螃蟹吃，听说他后来当大官了，父亲还有他的地址。1979年我大学毕业后在陕西临潼做人工降雨的科学试验。遵照父亲的嘱托，我和同学潘在桃去临潼附近的解放军通讯兵部队的政委家，想见一见老一辈革命家的高大形象，更想就当时改革开放初期的一些民众议论的种种谜惑寻求答案。比如“到底是共产党优秀还是国民党好，为什么大陆的生活水准远远低于台湾的生活水平？”他未能正面回答，让我失望至极。他只是对我说，你姐姐来过，我让你姐姐给你爸爸带过一斤白糖和一瓶酒。他的语言像万把钢人扎在我心里，像一桶坚冰，刺痛并且冰冻了我的心。我和同学是借了两辆自行车，绕过十八道弯，翻过十九道梁，穿越高高低低，坑坑洼洼的陕西黄土高原的崎岖野道，满怀着期望到了解放军营地，可眼前的老军人俗不可耐。他家为我们准备了午饭，我拉着同学愤然离开了他家。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上坡掉链子，下坡刹车不灵，绕过十八道弯，翻过十九道梁，这一往一返的艰辛历程，终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一个社会，从对理想社会的追求转变为对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追逐，那些当年在芦苇荡里，与敌人周旋的革命者谁还把与民中的情感看重，奢谈真理和理想，岂不成为笑话？身份地位加个人利益最大化成为他们的灵魂。

餐桌上的螃蟹散发着久违的来自家乡的美味，刺激着舌尖上的味蕾，三分酒意让我的思绪兴奋和跳跃，更鲜活了在老家吃螃蟹的记忆。大二的寒假里，侄儿小旺带我到芦苇荡深处用粘网在芦苇荡的深处捉螃蟹。网撒到河里，网头拴着一个漂浮物，作为收网的起点。他说几场秋风秋雨，螃蟹就会顺着河道，争先爬向大海，用渔网横截河道，螃蟹的八只脚就会粘连在渔网上。渔网然后又沿着河边，以50米的间隔，将几十把鱼杆插在河边的斜坡上。一切安排停当了，就躺在船舱里盖着被子，仰望星空。繁星在银河里闪烁，河蛙在水边鸣响，秋虫在草丛里轻吟，时而又有鱼儿跃出水面，此起彼伏，相互交织。凉风拂面，醒我静听大自然的田园交响曲，美轮美奂，疑似误入仙境。

细细的酌饮杯中的美酒，用心的品尝鲜美的蟹黄，我美极了，自感微醺。突然我意识到我眼前的思绪和人生思维怎么和螃蟹一样横行曲折，我的行为和我的人生路都与常人异样。螃蟹横行是物种基因的遗传，而我，是我选择了曲折，还是扭曲的世界逼我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