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 老 师 辞 职了

山河学苑

作者：袁海善

我在上小学的六年中，共换过五位老师。使我印象最深、最让我念念不忘的，是盖老师。

盖老师是高密人。从小学到中学，教过我的都是从外地调来的中专和大学毕业的老师，可见那时的教师素质是很高的。

我对盖老师的好印象和感情，完全来自于盖老师的个人魅力。盖老师不仅书教得好，人品也好。他和村里的农民，都相处得很好。对学生更是亲切，有学生如因事落了课或成绩差了，盖老师都会抽时间给补上课。他教的学生，学习成绩都很好。盖老师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为了给学生省几个钱，他亲自为学生写临摩的字贴，与买的字贴难分上下。在我的眼里，盖老师是一个十全十美、满腹经纶的好老师。

这么一个难得的好老师，却在1960年大饥荒中辞职不干了，听说他回家种地去了。那几年，凡是吃的食物，都贵得要命，大集上一个萝卜卖五块钱。听说，那时候老师一个月工资仅30多元。按当时市场价，仅能买6、7个萝卜。哥哥当时在淄博矿务局当工人，一个月能开6、70元。只能买13、4个萝卜。因钱太毛，哥哥也辞职回家当了农民。

盖老师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我们村小学当老师。我们村是一个不大的小山村，仅有20多个学生，分三个年级，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盖老师给这个班上课，另两个班就上自习。

上课的时候，学生的思想必须高度集中。思想如果开了小差，耳朵伸到了別的班级，自己该学的知识就学不到了，常常须要老师再给讲一遍。

盖老师在村里，吃、住都十分不便。盖老师蜗住在教室一端的一间办公室的一张小床上。墙壁四面透风，冬天冷，夏天热。吃饭，是由村里往各家各户派饭。那时，农民家庭都十分贫穷，老师被派到各家吃饭，大都吃地瓜或地瓜干，一碟萝卜咸菜。说不准哪家人有什么传染性疾病，连最起码的卫生和健康都得不到保障。

在山里教学的老师都十分不易。记得一位新分配来的、刚走岀校门的小刘老师，连洗臉盆都没有。早晨洗脸刷牙，要到约二里路的庙子沟洗嗽。那里有条小河，河边有个小泉眼，一年到头汩汩地冒着泉水。小刘老师在我们村教学期间，一直到庙子沟洗嗽。学校里既没有水桶、火炉，也没有水壶、暖瓶等日用品，不知道老师们喝水是如何解决的。

那时候，师生关系上尚有些“师道尊严”。学生见了老师，总是敬而远之。记得盖老师从高密回来，晚饭后到我们家，带了一盒高密特产“高粱饴”和一支铱金笔。听说盖老师来了，我慌忙缩进被窝里，用被子蒙着头，大气不敢岀，耳朵却认真地倾听着盖老师和父亲的闲话。那年，我好像是十岁，是第一次吃到高粱饴，也是第一次听说有“高粱饴”如此好听的小吃名称。更是第一次使用钢笔。高梁饴的“饴”字，就是那次认识的。

从小学三年级，我便到了乡中心小学读书，便很少见到盖老师了。盖老师回高密老家种地，也是听村里人说的。

人生如戏，转眼近七十年过去了。当年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青葱少年，如今已是进入耄耋之年的老者，我还时不时地想起那位和蔼可亲、满腹经纶的启蒙老师。敬爱的盖老师，您在哪里？您的身体可好？您的生活可好？您还记得我、您教过的学生吗？我的名字还是您给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