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两次人肉宴

天涯明月

明朝的两次人肉宴

中国历史上的吃人事件，推究起来，约略有两种原因。一是迫于饥馑，一是出于愤怒。前者的代表就是在史书中屡见的「易子而食」、「人争相食」之类。而后者的代表当首推岳飞《满江红》所表述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要将一人不避腥臊地「食肉寝皮」，或许是报仇泄恨最为快意的表现了。不过也有人不亲自吃，而愿意花钱雇人来吃的，比如明成祖朱棣就是。周吉甫《金陵琐事》有「义激裂脑」一条记事云：

成祖杀方孝孺，令人食其肉。食肉一块，银一两。有吏之仆，食肉得银。归家说其事，吏闻之大怒，喝仆一声，激裂其脑而死。义哉，吏也！惜不得其姓名，乡里顾孝直谈。

相关记述，未及见载于他书，或未必属实。不过从记述者的态度来看，方孝孺的肉吃不得，这是可以明确的，至于其他人的肉就或许就未必不可吃了。张岱《石匮书后集·袁崇焕列传》就记了一起在旧道德的治下人肉可吃的事件，在记述袁崇焕遭凌迟之刑时，其文曰：

（侩子手）割肉一块，京师百姓从侩子手争取，生噉之。侩子乱扑，百姓以钱争买其肉，顷刻立尽。开膛出其肠胃，百姓群起抢之；得其一节者，和烧酒生啮，血流齿颊间，犹唾地骂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具尽，止剩一首传视九边。

生在现代的不文明人如果不幸目击了这种血腥之态，恐怕也是不免要心惊目骇的，可知「人心不古」也并非全无是处，起码是不愿意分食同类以泄恨了，至于愿不愿意在性命攸关之时也能坚持不用以充饥，恐怕就未必然了。

袁崇焕之所以惨遭分食，其罪状就是最不可饶恕的——通敌卖国。对于卖国者，食其肉，寝其皮，当然就是爱国的崇高表现。所以在爱国的大义下，愚夫愚妇的吃相难看也就不很费解了。乃至于连张岱都评论说：「秦桧力主和议，缓宋亡且二百余载。崇焕以龌龊庸才，焉可上比秦桧！」直将袁崇焕批得秦桧不如，这是亡国遗老的激愤之音，自然难免有失公允。焉知明朝未能缓亡，不是因为过早的杀了袁崇焕的缘故？清廷官修的《明史》却说：「（崇祯）帝误杀崇焕。自崇焕死，边事益无人，明亡征决矣。」非但不以秦桧视之，而简直有将之同岳飞等量齐观的意味了。

这两起食人肉事件，一在明初，一在明季。明初方孝孺的肉，人人以为不可食，所以还需破财花钱请人来吃。而明季袁崇焕的肉，则人人以为可食，所以宁愿花钱买来吃。虽然有这许多有钱又爱国的义士，明朝却还是亡了，想必是因为吃奸贼的肉来表明爱国心迹，还是要比亲自戍边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