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人生——风雨花季小五台

刘娟兰

“姐，你回来了吗？小五台的金莲花开了，我领你去咧”“可是我没有帐篷，寄回去了”“我给你想办法”“过安检的时候我的炉头被没收了”“我给你想办法”…… “驴行”路上能遇到这样的好驴友真是幸运。穆穆是我2019年7月底走川西格聂时认识的队友。80后的他因照顾队伍中高反下撤的弱驴致行程未走完，对他印象极好，于是在2020年12月又放心大胆的跟他走了山西的大五台冬朝。那次我们出山不到一星期就发生了震惊全国的“五台山两死一重伤”的户外事故，而我们队伍除了轻微冻伤，全体人员安然无恙。有穆穆带着的活动，是一定要参加的，于是买上机票结束在新疆喀什的行程奔向小五台。 　　 素有“河北的屋脊”之称的小五台山地处燕山、恒山、太行三大山脉交汇地带，为燕山之尾，恒山之首，太行之源，属于恒山余脉，位于河北省张家口市的蔚县和涿鹿县境内。喜马拉雅运动时，由于山体的剧烈抬升和强烈断裂，形成了以东、西、南、北、中五座山峰为主体的众多山峰和峡谷，是为“五台”。又因较山西的五台山低，故名小五台山。其海拔2300以上的山峰50余座。2009年11月小五台被《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评选为中国十大非著名山峰之一。 D0：辗转接近 7月11日中午顶着烈日，坐上火车，从湘乡到长沙转北京。一天一夜，从家里的暴太阳到了北京遇暴雨，火车晚点两个多小时于中午11点半才到站。第一次进京城，下了火车一下子懵了，在二丫的微信指引下坐上地铁，从2号线转1号线再转9号线到六里桥站下，与先到的她一起到了六里桥汽车站，却被告知去小五台的汽车因大雨停开了。无奈只得每人100元找了一辆私人野车，出北京城经八达岭一路颠簸5个多小时来到张家口蔚县桃花镇一个叫赤崖堡的地方与穆穆和他的大部队会合。 　　我和二丫是自2019年开始从鳌太到格聂再今年的小五台的山友，队友们说我们俩是牛郎织女，一年一约，一年一见，哈哈。 　　19人的队伍，来自于5个不同的省份，大家因小五台走到了一起 D1：赤崖堡→北台→北东屋脊→东台附近扎营 从北京到赤崖堡，雨一直在下。7月13日凌晨1点起床，发现雨竟然停了，心里暗喜。简单早餐后迷迷糊糊出发，黑暗中听到有人说“大家脚步轻点，不要出声”“不要开头灯”“紧紧跟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跟着前面的队友钻过高速公路上的护网，从路上下到桥下，钻过挢洞进入庄稼地里的玉米青纱帐，紧张的大气不敢出，看不见脚下和前方，只能凭感觉走，不小心被玉米叶子划到脸颊和胳膊，火辣辣的疼。山野里极静，只有蛐蛐儿的叫声在草丛中鸣唱。我是如此热爱大自然，深爱着祖国的山山水水，可是此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贼。 借着隐约的光，跌跌撞撞的走出一片杏林后又钻进了灌木丛。4点半，天朦朦亮时终于到北沟峡谷内。 　　连日下雨，北沟峡谷内水流湍急，溅起的水花使沟两边的石头长满青苔又湿又滑。随着地势的变化，队伍一会在沟左一会又在沟右，不断过溪，摔跤成了常态。 　　早上6点，海拔上升700米后结束峡谷行走，到达“死人坡”的起点。在徒步路上经常听到类似的名字，比如我们湘乡东台山的“好汉坡”、江西武功山的“绝望坡”、陕西鳌太的“练驴坡”……，经历的多了反倒没那么害怕，心里做好了开始硬仗的准备。 “死人坡”的起点也是北沟上山路上的最后一个补水点，部分队友在这里继续补水。穆穆说山上营地没水，有水也是离营地很远的地方，来回上下耗体力耗时间，而且水质极差。接下来的3天，所有喝的、用的水全部要背上去。按照平时的喝水量，我给自己包里装了7斤水，没有帐篷没有炉头的包包超过了30斤。 爬行死人坡 　　 爬到半山腰时，又开始下雨，随着海拔的上升气温越来越低，凌晨2点吃的稀饭馒头早已消耗殆尽，肚子饿身上冷，登山包也越来越沉。 　　树林里长满了这样子的白桦树，一层一层脱下的皮还挂在树干上，让人想起苍桑的皮肤病老人 　　8点20，爬到北1号垭口时人已累的不行，停下休息补充能量等走在后面的穆穆。他的登山包里除了为我额外背的露营装备、炉头及自己的全套重装装备还背了12斤水，重量可想而知，想帮他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放慢脚步跟在他后面慢慢走。 世上有无数种精彩，可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选择了徒步，或许因为这是最简单自然的生活方式，又或许因为青山最是慰人心吧。 下图：负重前行的80后穆穆 　　下图：队友人生沧海，行走路上第一次遇到属蛇的同年“驴友”🤗 　　 北1号垭口海拔1800米，这里是攀登小五台的第一个常规休息点。放眼望去，到处是垃圾，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凌晨两点出发了，人类活动丢下的垃圾使得政府不得不采取封山措施来保护这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下午1点40经北2号垭口、北3号垭口登上海拔2837米的北台顶。台顶的巨石之上只剩下北台导航标的遗迹，一个生了锈的铁架子，风雨交加的大雾里百米之外看不见任何景色。 　　从北台下来继续往东台方向走，雨更大了，这条路是小五台徒步最险峻的一段。北东山脊线在山崖之上的两边左右穿插，山脊两侧壁立千仞，基岩陡崖，大雾弥漫中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小路同样是又湿又滑。悬崖之下的山坡近乎直立，行走中精神要高度集中，稍有不慎跌下悬崖会尸骨全无，两个小断崖的险要处把二丫急得直哭。 如果把户外线路的难度和强度分为5个星，那么此时的小五台一定是5星+ 　　胆颤心惊的穿行在岩石间，没带泥套，雨水顺着裤角往鞋里灌，登山鞋成了小水洼，一走一咯吱响，鞋底沾满了泥巴，一走一滑，辛苦异常。轨迹上约2.6公里的路此时感觉如此漫长，营地似乎是个未知数，怎么也无法到达。 　　过了北1号垭口，花儿渐渐多起来。雨雾中，岩石上、山崖边、石头缝隙里顽强探出的金莲花和各种奇花异草，清爽而滋润，兀自盛开，遗世美丽不自知，不尘不染远烟火，不问流年和岁月，有朋自会远方来。 　　 下午4点50终于走到离东台不远的山脊上一处稍平坦的草地。走在前面的穆穆已经帮我搭好了帐篷，放下包包，再没力气生火，吃了点饼干6点不到就睡了。 小武台徒步第一天，凌晨2点出发，走了近15个小时，海拔从1100米的赤崖堡拔升到2800多米营地，还不包括上上下下没完没了的上坡下坡的累计爬升。 　　 凌晨4点，睡梦中突然被惊醒，巨大的狂风如万兽奔腾，风浪差点把帐篷掀翻，幸好昨天晚上队友字母用石头帮忙把帐篷的边角固定了一遍。 　　再次醒来时已是早上6点，拉开帐篷，明媚的阳光洒满大地，雨水浸润过的沟沟壑壑郁郁葱葱，明净的空气里飘来青草的味道，放眼望去，山峦起伏蜿蜒叠翠，祖国的江山美如画卷。想起夜里的那阵狂风，恍惚在做梦。 　　早饭后准备出发时，才发现昨天湿了的鞋一夜未干，只好在两只脚上套上塑料袋随队友们继续出发。 D2:营地→东台→三岔口营地→中台→南台轻装返回三岔口营地 　　7点从营地出发，50分钟到达东台。东台海拔2882米，太行山脉最高峰，河北省内的最高峰，被称为河北屋脊。 　　拍照合影留念后离开东台，沿中东山脊线前往三岔口营地。 　　中午11点，前面的队友到达三岔口营地。卸包、搭帐篷，背上饮用水和少量零食轻装准备继续走。经历过昨天一天的拼搏，有队友脚踝受伤，有队友体力透支未恢复，19人的队伍只有4人选择了从三岔口营地继续中台和南台。 　　一路上，花儿缤纷，牛儿悠然，此情此景让所有辛苦不再，徒步魅力尽在其中。 　　虽仍是山脊行走，但大部分是走在牛儿踩出的兽道上，除了要小心防止踩到牛儿留下的“炸弹”外，其他没有任何担心。50分钟后登顶海拔2801米的中台。远看中台上是一堆乱石，近看却是倒塌的石屋房舍，规模不小，可以想象当年这里的辉煌。 　　围着这堆乱石转了一圈，希望能够看到原来在这里住过的人留下来的遗迹，但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下午1点，离开中台沿中南山脊线继续向南台进发 　　与之前走的北东线、中东线不同，中南山脊线上很多地壳运动时遗留的石瀑从山顶一直“流”向谷底，行走其中极易崴脚。 　　没有石瀑的山坡上，狼毒花、绿绒蒿、贴着地面草丛的蒲公英次递开放，开到荼靡的金莲花、风中摇曳的野罂粟……，一朵朵，一簇簇，一丛丛，轻歌曼舞，洒满一坡又一坡。 　　山花满路，蜂蝶戏舞，一年又一年，一季又一季。每年七月，金莲花如期盛开，为这一刻的美丽之约等了我们千年。 叶片五角形，边缘锯齿状；金灿灿的花朵，层层花瓣绕心而开，形似莲花而小；一丛一簇，金碧相映，生机盎然，这就是金莲花。 　　下图：队友找到字母了，2020年7月一起走过格聂，刚好一年，也算是一年一约了🤗 　　走过百花鞍、羊毛鞍，沿山脊开满鲜花的小道继续上爬，4个小时后终于走到海拔2743米的南台。它是几个台中最远的也是最宽阔的一个，地势较缓，远看，基本上都是高山草甸子，但走近才知道草丛中全是一个一个的坑，需小心选择的走，也是极易崴脚的路段。 下图：南台标志物菩萨殿，一座快要坍塌的石头砌成的空房子 　　伫立台顶，只见山脊两侧风在左，云在右，此时的小五台山狂野不羁又瑰丽温柔。 　　一片水润葱绿繁花点缀的高山草甸绵延铺向山崖的云海边，山风拂过面颊，静观天边汹涌澎湃的云海和眼前璀璨夺目的金莲花海，如诗如画，让人不舍离开。 返程中，远远看到右边云海处一堆巨石林立，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弥勒洞南台巨石阵遗址了。相传这里曾有古人生活，但因时间关系，我们只能远远的忘一眼了。 　　在小五台千沟万壑的林中山崖上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那些先民们虔诚祭拜过得的寺庙，那些工匠精心打磨过的珍品，都在岁月的剥蚀下渐渐隐去，只剩下这一堆堆沧桑厚重的石头，年复一年的迎接着晨曦日落。 　　艳阳高照，天气实在太好，一天下来，4人背的水都所剩无几，与昨天雨中行走不同的是今天的口渴难耐。南台返回不远下行10米有一取水点，水质浊黄不敢喝，自己背的水已经很少更舍不得喝，实在忍不住了才小抿一口，痛苦异常。4人中的强驴段先生每到一个歇脚的地方就在之前的驴友留下的物品中翻找，百花鞍、羊毛鞍、中台，还有叫不上名的有垃圾的地方都找遍，终于帮我们找到4瓶没开封的救命水。 　　 夕阳西下，登山杖指的方向就是几步之遥已经搭好帐篷的三岔口营地。 小五台徒步第二天，从早上7点东台附近营地出发，到傍晚8点返回三岔口营地，整整走了13个小时。 下图：朝阳中的三岔口营地。 三岔口是小五台的要塞，以它为原点的中东山脊、中西山脊、中南山脊三条射线，分别通往东、西、中、南4台，而北台又通过北东山脊与东台相连接。站在这里，视野开阔，小五台风景尽收眼底。 　　这里也是牛儿们的领地。大胆的牛儿翻包拱帐折腾了一晚上，赶也赶不走，此起彼伏的赶牛声也响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段先生的帐篷被一只踩空跌倒的牛压坏，字母他们的食物被偷吃，我的垃圾袋也被啃的乱七八糟，垃圾散落一地。 　　坐在帐前，脚边的金莲花竞相开放一直铺向远方，漫山遍野黄灿灿的点缀在翠绿的青草之间，霞光中，金光闪耀的绵延群山巍峨似一幅水墨，圣洁宁静，一眼万年。没有摩肩接踵，没有人头攒动，没有人造景点，原山原野的壮美，只有付出艰辛的攀登，才能一睹这盛世芳颜。 我是花一朵，明净是橙色，苦等许多年，终于迎来你。与金莲花一起摇曳生姿的还有我的队友们 D3:三岔口→西台→章家窑→赤崖堡 晨光熹微中醒来，不急不慢的生火烧水煮饭，放几块穆穆给的豆腐干，美滋滋的早餐后8点才拔营出发。 　　今天走过西台就下山了，不用赶时间，一个人悠哉悠哉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走走停停，拍拍花草拍拍队友们的背影。每次走线都这样，要离开时心里总是万千不舍。 　　走过一山，转过一弯，一抬头就见一巨石拔地而起，神似一只老鹰的头像，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10点钟到达西台顶下时，回头看来时的山上，雪白的云团像海浪般翻滚，如梦如幻。 　　一部分队友横切直接前往下山的路上，一部分队友右上继续攀登，前往最后一个西台。我跟在队友们的后面，边走边喘边看，10点20分终于最后一个登上海拔2671米的西台。 　　西台顶上不大的面积树立一座铁塔，塔顶装着一个监控，塔旁还有几块大的太阳能板等设备。周围成了羊儿的圈舍，羊粪成堆却不见一只羊。 　　从台顶望去，浪花朵朵的云海退去，汹涌澎湃的云潮涌起，气吞山河，此时心里突然就冒出一句电影台词：“朕的江山！” 　　离开西台，正式踏上下山的路。 　　累得半死的时候只要有队友说：“来，站这”，立马就来精神。行走中有热心拍照的队友，至少就有了90%以上的快乐。 谢谢天涯和队友们。 　　11点35分，队伍离开山脊和山腰，进入森林，连续陡降，下至谷底。 　　下图：右边的碎石路就是去往小五台金河口旅游景区的路 　　离开树林不久，一群绵羊在石堆里啃食青草，旁边有一个简陋的羊圈，穆穆说过了羊圈就是虐死狗的石头沟了。 　　沟内布满杂乱不规整的石头，走在上面非常伤脚，从海拔2600米直降至1100米，疲惫不堪的我们走得脚底生疼。 　　下图：安安姐，行走路上遇到的年龄最大的姐姐。一个65，一个56，看得出吗？保持热爱的女人青春永驻。 下图：从石头沟一直延伸到村口的石头路，此生再也不想走了 　　下午3点，终于下到章家窑村。路两旁的玉米郁郁葱葱丰收在望，杏树上红的黄的挂满枝头果实累累，这一切的一切是如此亲切。 小五台徒步第三天，从早上8点三岔口台营地出发，到下午3点出山，在大部分是坎坷不平的乱石路上走了8个小时，海拔直降1600米。 　　把从山上带下的垃圾交给村里的保洁员大姐，坐上包车4点多钟顺利回到赤崖堡村小赵家。 　　洗澡洗衣完毕，字母给我一个大桃，一口下去满口流汁，又甜又润，一个吃下不过瘾，马上拉上二丫去买。按照字母的指点，在赤崖堡村的小广场上看到刚刚才摘下来的10元5斤的白里透红的蜜桃、10元6斤的汉白玉一般的香瓜、1.5元一斤的鲜红透亮的西红柿……，让长期吃超市那些摆了半个月瓜果的我脚都无法挪动。 买完桃，在村里溜达，享受着这北方小山村的傍晚时光。地处小五台山北麓的赤崖堡村，三面巍峨的大山环抱，民风淳朴，景色优美，是攀登小五台山东台或北台的起点。随着登山客的增多，村民们开始经营起了农家院和卖特产，在接待的同时，还提供向导服务。2020年，京蔚高速建成通车，在这个小村子特别开设高速出口，去往北京仅1个多小时，可以想象未来赤崖堡村的无限风光。 　　溜达回来，穆穆已经给我们点好了一桌饕餮“硬菜”。队友们虽掩饰不住身体的疲怠，但心理上的满足感是只有完成路线的驴友才能够体会到的。这一晚你方敬罢我上场所有人都在微醺中进入梦乡。 　　D4：早上6点吃过小赵夫妇为我们准备的早餐后，小赵送我们到桃花镇，下午坐上从北京开往长沙的火车，次日安全到家，小五台徒步圆满结束。 谢谢穆穆，谢谢字母，谢谢小五台一起行走的队友们！ 驴行中很多友谊是在艰难互助的合作中建立的，在相互信任与友爱的行走之后，互道珍重，又各奔东西。正像二丫说的，身为普通人，此生最重要的本事大概就是要懂得替自己的生活找一些期待，一直让自己活在期待里才能每天活得兴致勃勃。 “还来吗？”“不来了。” 问的人是我，想都没想就回复我的是二丫。说话时我们俩正走在小五台北台往东台的山脊上。顶着风冒着雨，旁边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很多人被小五台前面那个“小”字给迷惑了，以为这不过就是一条两三天就能走完的普通线路而已，但走到最后的感慨都是：再也不来了。 当然，我也是。 我是花一朵明净无颜色都说我繁华谁知我寂寞若是终无恋花人天亮化成无影鹤天地有盛意，期待山水再相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