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流域巴人探源(一)

珞门文化(罗洪忠)

<p class="ql-block">汉水流域巴人探源</p><p class="ql-block">撰文/罗洪忠</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20世纪40年代,国民党政府首都南京沦陷,迁往重庆,中央研究院这样重要的研究机构迁到四川宜宾的李庄。大批学校向后方转移,一些学者就近研究巴蜀文化,主要局限于文献,提出了古代巴人最早在汉水流域的重要论断。</p><p class="ql-block">梁启超和苏秉琦先生所指出的“巴氐”和“巴山”,也就是汉水上游与长江三峡之间的大巴山。陕西历史学家杨东晨在《陕西古代史》一书中说:“巴子国封立,安康巴人归之,故安康以东地区周代属巴子国”,“巴国在今陕西汉阴至安康一带”。</p><p class="ql-block">巴蜀文化专家段渝、潭洛非在《巴蜀文化的历程》云:“商代晚期巴国文化分布在汉水上游。西周时代,它仍以汉水上游为基本地域依托。春秋时代巴国文化区有所扩展,南及大巴山北缘,东至襄阳,并有越汉水而东的发展态势。春初末战国初,巴国举国南迁至长江干流,先后在清江、川峡之间至川东立国。这几个地方,留下了巴国文化的大量遗迹。”</p><p class="ql-block">巴人何时迁徙到汉水流域,目前尚无明确的史籍记载。据重庆市博物馆古代历史部原主任、研究员杨铭先生考证,廪君这支巴人源于山西淮水流域的山西境内,在商周之际进入汉水流域。</p><p class="ql-block">从殷墟出土的甲骨文来看,商朝武丁时期的巴方(国)在淮水流域的山西境内。从考古和史籍来看,巴国兴起于巴山和汉水流域,从三皇五帝到西周2000多年的历史长河中,汉水流域的远古文化,以及商周以后的巴文化,对清江、川峡之间至川东立国,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p><p class="ql-block">一、从陕南安康地名来看,与《山海经》巴国的记载相吻合</p><p class="ql-block">《山海经·海内经》:“西南有巴国。大皞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世本》:“大昊后,巴。咸鸟,巴人之先。”</p><p class="ql-block">《路史·后记·大昊伏羲氏》:“伏羲生咸鸟;咸鸟生乘厘,是司水土,生后炤(照);后炤生顾(务)相,降处于巴,是生巴人。”《世本·氏姓篇》:“廪君之先,故出巫诞。廪君名务相,姓巴氏。”</p><p class="ql-block">从《山海经》、《世本》到《路史》,是乎给我们揭示了一个重要族群,从“顾(务)相降处于巴,是生巴人”,再到“廪君名务相,姓巴氏”,廪君才是巴人的一支重要族群。</p><p class="ql-block">陕南是西南之首,汉南即大巴山。陕西学者丁文在《论安康的文化本原兼谈文化自信》写道:“巴山北坡安康市汉滨区和平利县及旬阳县巴河(或谓汝河、坝河)流域有伏羲山、女娲山、汝皇山遗址,伏羲山有太皞包、羲皇洞、羲皇城、咸巴祠、厘民沟、照毕山,与古典(《山海经》)一一吻合。”在伏羲山北坝河镇二郎村濮砣山并峙廪君山,其西关家镇有巫国垭、蜒氏垭,与《世本·氏姓篇》廪君的记载同样吻合。</p><p class="ql-block">大皞同伏羲不是一人,史籍为何将两人合二为一?著名史学家徐旭生先生在《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中认为,太皞在后来与伏羲成了一个人,是齐鲁学者综合整理的结果,较古的传说并不如是。太皞氏族在东方,属于东夷集团;伏羲与女娲同一氏族在南方,属于苗蛮集团,否认了伏羲即太昊的说法。</p><p class="ql-block">安康市有伏羲山,当地人称皞皇山。在我看来,巴人早期生活在东夷,后来迁徙到汉水流域,与南方苗蛮融合。从东夷来的太昊族群后裔巴人与安康受伏羲文化影响的土著族群,不可避免地进行了文化上的融合。《路史》将大皞变成了伏羲,显然与巴人进入汉水流域受到伏羲文化影响有关。</p><p class="ql-block">《华阳国志·蜀志》:“蜀之立国,肇于人皇,与巴同囿。”《华阳国志·巴志》:“人皇始出,继地皇之后。华阳之壤,梁州之域,是其一囿,囿中之国则巴、蜀矣。五帝以来,黄帝、高阳之支庶世为侯伯。及禹治水,命州巴、蜀,以属梁州。”安康市伏羲文化研究专家黄镇山先生长期研究秦楚巴蜀古代人文史迹变迁演进,他认为“巴、蜀同囿”,巴在汉南巴山北坡,蜀在汉北秦岭南坡,陕南安康市旬阳县汉北有蜀河。</p><p class="ql-block">安康境内发掘的肖家坝遗址和李家坝遗址,皆是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遗存,他们已能打制和磨制石斧、铲、网坠、石核、砺石,烧制夹砂红陶、灰陶等。早在七千年以前,这里已有人类活动。安康出土有大量陶器,如三皇时期的陶塑蛇,五帝时期的夹沙红陶人面塑像,都有相当高的水平。黄镇山先生认为陶塑蛇体现了巴文化特征,称其为陶塑巴蛇,将夹沙红陶人面塑像与《汉书·地理志》记载巴人“信巫鬼,重淫祀,而汉中(今安康)淫失枝柱,与巴蜀同俗’”的记载联系起来。</p><p class="ql-block">古代的汉中就是今天的安康。三皇五帝时期,巴人是否迁徙到安康,尚无明确的史籍记载。黄镇山先生将陶塑蛇与夹沙红陶人面塑像同巴人联系起来,至少缺乏史籍的支撑。从考古来看,生活在三皇时期的安康远古土著先民,受到了伏羲蛇文化的影响,对后来迁徙到安康的巴人的影响不可小视,也反映到了我国史籍和巴史专家的著述里。</p><p class="ql-block">在历史上对巴有多种解释,诸如东汉许慎作《说文解字》,将“巴”释为:“虫也,或言食象蛇,象形。”还有晋代以后才出现的“羿屠巴蛇”“巴蛇吞象”等。在今山东一带,自古以来方言就称“虎”为“虫”,“大虫”指老虎,意为巴既可以是虎,或者是蛇。</p><p class="ql-block">古代龙蛇不分,蛇亦龙也。巴人本出一源,却出现了一源多流的文化现象。我国著名巴史专家、重庆博物馆主任董其祥在《巴史新考》中云:“伏羲族的活动地域原在汉水上游陇东、陕南之地,这一带是古代巴人活动的地盘。”他又说:“巴人以龙蛇为图腾的一支居住于汉水流域叫‘伏羲族’,以白虎为图腾的一支居住在夔巫地区叫作‘廪君族’,是组成巴族的两大部族。”著名巴蜀史专家邓少琴先生在《巴蜀史迹探索》谓:“西汉水上源有龙之称,而为巴蛇之巴发源地”,“廪君白虎之巴出自夷水武落钟离山”。管维良先生也在《巴族史》中提出巴人起自三峡的巫巴山地,是一源多流,但主要为两支,即白虎部巴人和巴蛇部巴人。</p><p class="ql-block">杨铭先生在《巴人源出东夷考》中认为,巴人源出东夷,最早居地在今淮水流域,后迁徙到山西南部与四姓结盟、形成巴族,商周之际南徙豫、陕、鄂之间,春秋战国之际辗转徙入今重庆地区。其核心氏族巴氏为上古徐夷的一支,与殷人有某种族源上的密切关系,只不过在其迁徙、征战从而建立国家的过程中,先后融合了诸如樊、相、郑、瞫等其他氏族的人,最终形成为一个在中国历史上较有影响的民族。</p><p class="ql-block">郭沫若在《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中说过:“虎方亦见于卜辞,此属南国,当即徐方,徐、虎一音之转。”根据出土文物,徐人自称为“虎族”,商代称“虎方”。夏禹时被封于徐,建立徐国。到周穆王时无心国政,徐国32世孙徐君偃,国力非常强大,想取代周为天子,率各国联军向周进攻。周穆王得知后,派大军前去镇压。徐君偃不忍生灵涂炭,主动收兵,弃国出走,躲到彭城(今徐州)一带的深山中。周穆王打败徐王后,仍封他的子孙为徐子,继续管理徐国。公元前512年,徐国被吴国所灭。若巴人原是夏代徐国的子民,崇虎便有明证,商朝晚期的虎方、巴方,实为一个国家。</p><p class="ql-block">《世本》说得很清楚,“巴氏”等巴郡南郡蛮,“皆出于武落钟离山”,那么这个“武落钟离山”应该就是巴人最早的居地了。以往学者依据较晚的史料,把“武落钟离山”的地望定在今鄂西清江流域长阳县以西。杨铭先生结合《世本》“廪君之先,故出巫诞也”,武落就是巫落,所载巴五姓结盟处的夷水、夷城、盐阳及盐水神女等,分别与晋南历史地名临猗(夷)、盐水、女盐泽、五姓湖等相对应,将其定为今安徽凤阳县境内。还找到了《山海经·海外西经》中的“巫咸国”,就是郦道元《水经注·涑水》下引的“巫咸国”,在今山西夏县境内,“武(巫)落”的大致地望在晋南。他认为巴氏早期的居地在今安徽淮北,其后又迁徙到了今山西的南部,最终倾向于巴人五姓结盟的地点为钟离(中历)山为山西永济市南面的历山。</p><p class="ql-block">《汉书·地理志》“河东郡安邑”条:“巫咸山在南。”《水经注·涑水》:“涑水西南迳监盐县故城,城南有盐池,上承盐水。水出东南薄山,西北流迳巫咸山北。《地理志》曰:山在安邑县南。”经北魏郦道元考证,“灵山”、“巫咸国”、“巫咸山”等均在今山西夏县境内。</p><p class="ql-block">《太平寰宇记》“陕州夏县”:“巫咸山又名覆奥山……巫咸山祠在县东五里巫咸山下。”乾隆二十八年立《白沙河南北岸改建石堰记》:“解州夏县白沙河,一名巫咸河,发源中条山,出巫咸谷。”正因诸多早期地理权威文献的确凿记载,近代研究中国上古神话的徐旭生、以及历史地理大师谭其骧等,也都确认《山海经》所载巫咸国、巫咸山之地望,在今山西省夏县境内,山西省的“晋巫文化”由此被公认为是中国“巫文化”的源流。</p><p class="ql-block">从诸多史籍来看,巫咸国的历史相当久远,早在皇帝时期参与了黄、炎的之间战争之中。宋罗泌《路史·后记三》谓“神农使巫咸主筮”,则巫咸乃炎帝神农时主持占卜的巫师,距今5000年前;《太平御览》卷七九引《归藏》云:“昔黄神与炎神争斗涿鹿之野,将战,筮于巫咸,曰:‘果哉而有咎。”谓占卜的结论是:果真交战,就有灾祸,则巫咸又是黄帝的巫师;《太平御览》卷七二一引《世本》宋衷注云:“巫咸,尧臣也,以鸿术为帝尧医。”则巫咸又是帝尧的医师;《御览》卷七九O引《外国图》云:“昔殷帝大戊使巫咸祷于山河,巫咸居于此,是为巫咸民,去南海万千里。”则巫咸又是殷中宗时名臣。屈原《离骚》中有“巫咸将夕降兮”等句,王逸注云:“巫咸,古神巫也,当殷中宗之世。”殷中宗即殷帝大戊。炎帝,最初定都在陈地,后来又将都城迁移到曲阜,说明巫咸存在于中原地区。</p><p class="ql-block">廪君这支巴人崇白虎,《说文解字》又称巴人崇蛇。台湾大学文学院教授、著名史学家陈盘先生作《春秋大事表列国爵姓及存灭表撰异》,就论及了巴人姓氏多源的特点,其云:“风姓之巴,大暤后。嬴姓之巴,黄帝、高阳之支庶。姬姓之巴,武王支庶。子姓之巴,商后,武王所封。”并称:“盖巴本落后民族,种姓匪一,文化亦不齐同,虽亦号称能建国矣,而大部分族众流动性仍甚大,如两汉时西南夷之比,此服彼叛,已去复来,彼一巴,此亦一巴,或化整为零,或化零为整,莫可究诘。”</p><p class="ql-block">当今文化学者何以产生巴人一源多流的看法?在我看来,巴人早期源出东夷,即淮水流域,后来迁徙到汉水流域,必然受伏羲文化的影响,一支巴人与当地土著融合,产生了以蛇为图腾的巴蛇之巴,另一支沿汉水而下进入夔巫地区,即三峡一带,产生了以白虎为图腾的白虎之巴,即进入清江流域的廪君蛮。《世本》既说:“廪君之先,故出巫诞。”又说:“廪君浮土舟于夷水,据捍关而王巴。”在战国时期,廪君这支巴人族群受到楚国威胁称巴王,以白虎为图腾,虎钮錞于是战争中祭祀的重要器物,从安康、涪陵、渠县、宣汉等地出土的战国时期的虎钮錞于,就能很好地说明这一点。</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