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开达

<h1><font color="#010101"><span style="line-height: 1.8;">这是一个极小的生活片段,但是,它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直到现在。<br></span>1998年7月23日,重庆市城口县余坪乡余坪村。我随扶贫采访团来到这里。<br>到余坪是去见“山顶洞人”。到1997年底,城口全县居住在岩洞和窝棚里的人有1005户、4000多人。今年,他们将迁入新居,跨越历史,告别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br>余坪是一处大山的山顶,山顶很平,平顶上有一圈n字形的房子,这里原本是乡政府的房屋,现在全部翻修了一遍,白墙红门,屋后有一片苍翠的松林。20多户“山顶洞人”已经欢欢喜喜地搬了进来。我问乡党委书记王世强,还有没有居住在山洞的农民,他说我们乡没有了。<br>天气晴朗,有阳光有云彩还有风,站在余坪山顶,天近在伸手可及的咫尺,但视线却仍然被远山围裹。王书记指着远山说,谢长友的“山洞”就在那里,下到山底,再上到山顶,没有路,得淌水,爬一壁寡岩,还有野猪、熊和狼,得走7、8个小时。<br>谢长友是离这里最近的“山顶洞人”。才54岁的年龄,却已经衰老得驼着背,拖着腿,象有70多岁的年龄。他原来的房子被大风、冰雹毁了几次,只好搬到岩洞里。那还是他父亲在时的事。现在他已经被乡干部接了下来,铺笼罩被、锅碗瓢盆由县、市扶贫干部送了一套。山上值钱的只有一个“罐儿”,他说不要了,恁拿一件,也比那贵重。再说谢长友也有病,不能让他再冒险往返一趟。<br>他不去,没有山顶洞人的山洞就没有了意思。<br>王书记就带我们去看一家“窝棚”户,在那里我们见到了罗心美老人。<br>走到余坪后山,王书记指着眼前一处白墙黑瓦的新房告诉我们,这就是政府为罗心美修的新房。跟余坪前山的移民新村一样,三间屋,一间厨房,一间厕所,一间猪圈。背后是那片松林,屋前是一坪庄稼。罗婆婆的儿子打工去了,她要等儿子回来才搬。王书记说,不过房子刚刚修好,也还得等跌一跌水汽才能住人。<br>从余坪下山,走到一处寡岩边就没了路,抓住树枝草根,贴着岩壁爬下去,才看见了一处屋顶。两间土屋已经坍塌了一间,屋地长起了半人高的蒿草。另一间屋用树棍架了一层“楼”,楼下有一火塘,一石磨,一堆洋芋,一个老人正坐在门槛上吃饭。<br>“罗婆婆,市里的领导看你来了。”王书记这样招呼老人。<br>老人有些迟钝,困惑地转过脸,用衣袖擦擦红肿、流泪的眼。“屋里坐。”罗婆婆对王书记笑笑。转身爬上楼去。<br>屋里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老人的饭碗就放在地上,碗里盛着半碗洋芋,地上还有一个碗,是半碗辣椒糊。<br>楼上的树棍垫着包谷杆。黄黄的包谷叶上一被子,一棉絮,还有一堆衣物。<br>老人在衣物堆里摸索了半天,双手捧着什物,战战巍巍地从楼梯上走下来。<br>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老人摸索着走到门口。<br>“莫得吃食招持,”老人笑着,将捧着的双手伸过来说:“尝尝鲜。”<br>老人的手中是一捧桃子,桃子个头很小,长着白毛,是山里那种永远都不会成熟的毛桃子,而且……都开始发黑霉烂……<br>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br> 王书记从老人的手里接过毛桃,“谢谢你”,他声音干涩地说。<br> 罗婆婆说,“看到要下崖了,全靠共产党把我们拉扒起来。”罗婆婆抬起手又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恁么大的人情,啷么还得了哟。”<br> 罗婆婆的衣服很旧了,补了许多补丁,她衣服的折皱里落满了灰尘。<br>我独自走到长满蒿草的那间屋里,哭了。</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