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早晨,我们再次乘坐城郊列车。这次是前往彼得霍夫——夏宫的所在地。夏宫在俄文里叫彼得霍夫,看起来这原本是个德文词汇,翻译过来就是彼得宫城的意思(其实,像圣彼得堡,喀朗施塔特等地名都是德文地名)。我们是从老彼得霍夫站下车的,在当地人指导下,乘公交车,十分钟左右就到达彼得霍夫宫城。有人把彼得宫城比喻为俄国的凡尔赛,一点不错。进得这座由彼得第一始建,后来成了罗曼诺夫皇族夏季行宫的大门,第一个印象就是它跟凡尔赛宫一样,道路都是砂石路面。这种路面对于马匹和马车是适宜的,对于习惯在经过硬化的路面行走的国内游客,可能会为如此辉煌的皇家园林却是这样的路面感到遗憾。不过,这是人家几百年来一直保持不变的传统,整座园林并未因此减色。彼得霍夫大宫前方的园林叫上花园。跟凡尔赛宫前方的园林一样,上花园的平面布局十分对称,是座典型的巴洛克园林。类似的园林,我们前一天在皇村叶卡捷琳娜宫也曾见过。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新彼得霍夫站</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乘公交车,十分钟左右就到达彼得霍夫宫城”</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道路都是砂石路面</font></h3> 彼得霍夫以喷泉著称,光上花园就有四座主喷泉,规模最大的是海神喷泉。遗憾的是,我们去的季节喷泉已不再喷水,水池的水也全部排光,海神是海洋的统治者,没有水衬托,似乎灵气也丧失了许多。在这个季节,人们很少在这座巴洛克园林里流连,上花园似乎只是通向大彼得宫和夏花园方向的通道。平心而论,水池中央那组以海神青铜雕像为主的青铜群像,整体而言堪称是造型艺术的杰作,至少迄今国内还少见如此精美的青铜群像。只是失去了象征海洋的池水,那些驾驭着飞马和海洋怪兽的各路神仙,就像处于荒漠围攻之中,飞马不能腾空驰骋,那些怪兽也只能滞留在干涸的石块上。至于在它们上方的海神,与其说威严,还不如说看起来好像有些无奈。夏季,那里是满池的碧波,这个季节,水池底朝天,那些显露在外的水管,尤其煞风景。跟此番景象凭影相弔的是,为了减少冬季严寒和腐蚀性海风的侵蚀,某些大理石雕像已经被高大的木板护箱罩了起来。一时间,我觉得上花园的景象略显萧瑟。但此种萧瑟既无损彼得霍夫的整体辉煌;也不足为憾。因为,一接连几天,那些辉煌的建筑和无数被赋予了生命的石头和青铜;那些蕴蓄着力量的肌肉,那些婀娜的女性身姿,看得太多了。多得来不及将它们归纳在自己的记忆里;多得很难逐个对它们做出美学上的评判;多得不免有些让人感到视觉疲劳。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海神喷泉</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某些大理石雕像已经被高大的木板护箱罩了起来</font></h3> 彼得霍夫始建于1704年,那时正值大北方战争开始不久,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1721年,俄国最终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战争的节节胜利,不断激发彼得一世修建彼得霍夫的激情。因为这场战争的胜利,俄国真正打通了由波罗的海出海的通道,奠定了俄国成为海洋大国的基础。某种意义上,彼得霍夫是因大海而建的,因此,海边必须要去。我们来到夏花园(附带说一跟句,由于夏花园位于大彼得宫的下方,许多文字介绍里把夏花园误称为“下花园”),那里毗邻芬兰湾。大海近在咫尺。在彼得霍夫的埃米尔塔日展馆(它背后就是海边)前我们稍事停留后,便来到海边。眼前展现的就是芬兰湾,或者说,眼前就是波罗的海!这次旅俄,我们是从上海出发的。就是说,我们飞越了亚欧大陆,从太平洋畔,来到了波罗的海边。面对这样的空间跨度,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心旷神怡。脚下的水,从拉多加湖经涅瓦河流奔腾而来,注入芬兰湾,注入波罗的海。波罗的海的海水向更加广阔的北大西洋汹涌而去,最终跟大西洋融汇在一起。俄罗斯为了从控有波罗的海霸权的瑞典手中取得波罗的海的权益,与瑞典进行了长达数百年的纷争。俄国跟瑞典之间的纷争,虽早已以俄国取胜为定局,但直到如今,波罗的海仍旧是世界热点地区之一。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眼前展现的就是芬兰湾”</font></h3> 面对芬兰湾,我们下到沙滩的最边沿,我一时找不到其他方式表达当时的心情,于是用手捧起波罗的海的海水,再把手中的海水洒向那通向遥远的北大西洋的海水中。岸边游弋着北方的野鸭和不知名的海鸟。稀疏的游人跟我们一样在眺望远处的海平线。一对青年男女在拍摄婚纱照。这天日照不是太好,这反而让我回想起在电影里看过的一幅情景。记得在电影《乌沙科夫海军上将》里,叶卡捷琳娜女皇在其宠臣兼情人波将金公爵陪同下,乘坐一艘多桅战舰巡视芬兰湾。这条战舰的舰长就是后来屡建战功的乌沙科夫海军上校。那是一个阳光灿烂,海风和煦的日子,他们在甲板上的对话至今耳边犹存。多少年过去了,每提到芬兰湾三个字,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幅阳光灿烂,海风和煦的景象。而且眼前总会出现那位高贵而不倨傲,满面春风的女皇(拉里奥诺娃扮演)。影片中展现的这幕场景,在俄国历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委派乌沙科夫去赫尔松建立黑海舰队的决策,正是在芬兰湾那艘作为游船的多桅舰上做出的。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一对青年男女在拍摄婚纱照</font></h3> 向芬兰湾对面望去,位于普里莫尔西基区的拉赫塔中心高耸在视线中。这座仅用时八百二十七天建成的高楼,高度达四百六十多米,它不仅是圣彼得堡最高建筑,也是欧洲最高建筑。不过对于我们,喀朗施塔特的名字要比拉赫塔更具吸引力。透过有些雾气的海面,可以隐约看见远处的科特林岛,声名显赫的喀朗施塔特要塞就位于科特林岛上。远眺喀朗施塔特,视线有些模糊,但尼古拉海军大教堂的圆顶历历可辩。喀朗施塔特堪称英雄要塞,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空军对这座要塞狂轰滥炸,但始终未能攻下这座要塞。电影《列宁格勒交响曲》曾表现在列宁格勒保卫战期间,苏军坚守喀朗施塔特要塞的惨烈场面。无奈短短一天行程,无法亲自去造访这座声名显赫的要塞。看来要到下次才能实现造访喀朗施塔特的夙愿。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远眺喀朗施塔特</font></h3> 夏花园令人驻足流连之地太多,不知不觉,已是下午。所经之处对我触动最大的要数树立在大皇宫右侧的几块展板。那几块展板的标题是“彼得霍夫从灰烬中复活”。展板上以文献照片展示了二战之前彼得霍夫的情景,卫国战争期间彼得霍夫遭受破坏的情景以及二战结束后修复彼得霍夫的情景。对二战期间彼得霍夫遭受的破坏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战争期间,彼得霍夫毁于德军的狂轰滥炸。另一种说法是早在列宁格勒被德军围困之前,斯大林就下令毁掉彼得霍夫。究竟哪种说法可靠,我搞不清。我想,两种情况都有。但至少可以相信,当时苏联政府是有准备的。为了不让德国人在攻下彼得霍夫后拥有一座完整的宫殿,早已把所有珍贵的东西运走,而大量的雕塑也被从基座上卸下来,深埋在可靠的地方。我们看到的绝大部分雕像都是战后挖掘出来,重新复位的。不管如何说法,看见照片上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宫殿,还是让人心痛。这么珍贵的建筑群和艺术精品遭受如此命运真令人扼腕。所幸,尽管经过了那场空前严酷的战争,彼得霍夫很快就得以修复。其实修复比从头建造难度更大,修复工程说明当时苏联的国力和俄国人的营造能力都不可小觑。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彼得霍夫是从灰烬中复活的</font></h3> 彼得霍夫面临圣彼得堡大街,街对面不远处矗立着宏伟的彼得保罗大教堂。遗憾的是,教堂建筑正在维修,整座建筑上部被木板围得严严实实,只有教堂正立面的下部露出华丽的真容。在参观教堂内部的时候,钟楼上敲响了钟声。那钟声响了很长时间,直到我们离开教堂前往公交汽车站的途中它还在响,仿佛它是用钟声向我们父子告别。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维修中的彼得保罗大教堂</font></h3> 回程我们是从新彼得霍夫站乘车的。这座车站比上午我们见过的那座老彼得霍夫站气派得多。站前的纪念碑上塑有建筑师史蒂格利茨的雕像。在车站还偶遇一家当地的居民,夫妻二人带着他们的孩子,此外还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吉沃什卡。男主人用汉语向我们问好。据那位年轻母亲介绍,那位身材高挑的吉沃什卡会说法语,但她非常羞涩,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男主人为我们一起留了影,就此我们告别了彼得霍夫。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男主人为我们一起留了影,就此我们告别了彼得霍夫”</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新彼得霍夫站</font></h3> 回到圣彼得堡,天已经全黑了。从波罗的车站出来,准备沿支运河花岗岩堤岸步行前往涅瓦大街。离波罗的车站不远有一座规模不大(就圣彼得堡而言)的教堂。建筑的主色调为浅咖啡色和白色,在泛光灯照射下,教堂的正立面非常醒目。这座教堂叫基督复活教堂。它的特别之处是在正立面的左方有一座沙皇尼古拉二世与皇后亚历山德拉纪念碑,沙皇夫妇的铜像立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基座上。我仔细看了基座上的铭文,铭文的文字的大意是:在这个圣人之地,庄严热切地祈求上帝(老天爷)饶恕的意思。估猜这座纪念碑大概建于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因为,尼古拉二世全家在2000年被俄罗斯东正教会追封为殉教圣徒。先前我只知道根据叶利钦的命令,沙皇一家人的遗体于1998年安葬在圣彼得堡彼得保罗要塞的彼得保罗大教堂。关于这座基督复活教堂跟尼古拉二世夫妇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把他们的铜像竖立在这座教堂前,则无从知晓。正在疑惑时,一个教士模样的人从侧门出来,我向他提出我的问题。他非常热情地向我作了一大通解释。遗憾的是,囿于我的俄语水平以及有关东正教教义方面的知识,大部分内容我没有听懂,尼古拉二世夫妇跟这座教堂是什么关系仍不得而知。不过我还是非常感激,感激这位教士就像普通俄国人一样热情友善。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基督复活教堂</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尼古拉二世与皇后亚历山德拉纪念碑</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尼古拉二世与皇后亚历山德拉纪念碑</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热情的教士</font></h3> 告别基督复活教堂,我们步行至涅瓦大街。然后乘电车返回酒店。一路上我在回味这一天的行程。忽然觉得,这一天的行程竟是以辉煌的彼得宫城开始,以带悲剧色彩的尼古拉二世与亚历山德拉的纪念碑结束的。我觉得,这座纪念碑向人们提示的与其说是罗曼诺夫皇族末代沙皇的荣耀,还不如说是1918年夏天,发生在叶卡捷琳堡那间行刑室里惨绝人寰的悲剧。那场悲剧的惨绝,不是几十年后尼古拉二世全家被封为圣人所能抵消的。1918年7月17日,尼古拉(二世)·罗曼诺夫全家七口(尼古拉夫妇二人,儿子及四个女儿)此外还包括家庭医生,三名侍女共十一人,被极其残忍地枪杀于叶卡捷琳堡伊帕季耶夫住宅地下室里,尸体被投放在一个废弃的矿井中。他们的遗骸,在西伯利亚一座无名树林中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被埋没了整整八十年。尽管那些遗骸最终得以安葬在彼得保罗大教堂。但那场历史惨剧的悲剧性质丝毫未能稍减。就在基督复活教堂隔壁,有一家名为波罗的中心的大型商业综合体,那里各式餐厅食客盈门。但近在咫尺的基督复活教堂门前却分外冷落,街道上间或有行人经过,但几乎无人在这对夫妇的铜像前驻足,花岗岩基座上也没有鲜花。再过一个月,这对夫妇将更加孤寂地任凭凌冽寒风和冰雪的肆虐。想到此,我不得不为历史的无常黯然。电车驶过先纳亚广场〖注〗,忽然看见萨多瓦亚大街上,一个少女骑在骏马上,悠然地在人行道上信步由缰。这景象仿佛在提示,为历史黯然实属无稽,生活还在继续。是的,明天我们将继续这次旅俄行程。<br><br>〖注〗先纳亚即先纳亚广场。位于萨多瓦亚大街南侧叶菲莫夫大街和戈罗霍夫大街之间。先纳亚是圣彼得堡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br> <font color="#9b9b9b">“忽然看见萨多瓦亚大街上,一个少女骑在骏马上,悠然地在人行道上信步由缰”</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