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记忆

松风悟月

　　天气早已褪去了夏日的狂热，蔚蓝的天空下，片片白云，无精打采地悠闲飘荡，就像草原上的羊群一样，慵懒得一丁点儿也不显得着急。就在中秋时节，我回趟乡村老家，难得地舒缓了往日那喧嚣躁动的心境，便独自一人漫步在宅子的屋后门前，钻树林、步菜畦、蹲河边、逛村头，努力地想从逝去的时光里找寻日渐失却的星星点点，以慰藉常常来自心底的那股悠悠的思乡之情。此时，我踏着秋阳西落的余晖，只听脚下凋零的败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门前那条弯弯的的河旁。虽然眼前的面貌焕然一新，昔日的痕迹也无处找寻，但身临故地，恍如时光倒流，儿时在这里留下的点点滴滴，此刻，在记忆的深处仿佛却又重新拣拾回来：

　　眼前，隐约看到同村的伙伴正划着钵桶，飘浮在这条弯弯的河里，河面上片片簇拥着的荷叶也遮盖不住清澈的河水里无忧游动的鱼儿，时而还能见到小鱼欢快地跃出水面。我们高兴地顾不上其它的嬉戏玩耍，一门心思地在水面上争着采收成熟的菱角。还有那棵临河生长的浓荫大柳树也仿佛依稀可见，树上的知了热得在拼命的嘶喊，树下虽然长满了芦苇和蒲草，但那是我们常在这里垂钓皮闹的绝佳胜地，夏可遮阳避暑，雨可避湿躲淋。草丛里的蛙鸣声，伴着水面上蜻蜓的优雅舞姿，感觉它怎么也比现今的广场舞扭动得优美。

　　抬眼顺着河堤远望，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我，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竿，沿着河边的洼塘放鸭的情形。那时河水清清，鱼虾可见，草蔓茂盛，洼塘里的水常常浸湿了鞋子不说，偶尔跟着成群的鸭子后面还要趟过齐腰深的岔河，更令我心生恐惧的是万一放丢了鸭子的那种沮丧心情，所以，要时不时地盯着鸭子数一数过过数，扑腾扑腾的鸭子浮游在水面，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装束，准确无误地记数实属不易，能够安全地把它们带回家，那可是我最大的责任，现在想来，当然还有更多的快乐与我相伴童年。

　　朦朦胧胧地又似曾见到了田野上或门前菜地里当年父母那熟悉的身影。一季的辛劳，一年的收成，那饱满金黄，满载希望的玉米收砍后，又忙着耕田整地种上萝卜和青菜，还有不可或缺的就是栽植山芋秧苗，那畦块分明，垅沟凹凸，农家菜品，样样齐全，待秋去冬来霜打后再收割，或晒干或腌制或藏入地窖，那是日后一日三餐填饱肚子的希望，所以他们都很小心地侍弄着，如遇干旱，还得到门前的河里担水浇灌，每每看到嫩绿的秧苗破土生长，他们的脸上都会漾出喜悦的笑容。

　　夕阳西下，秋意渐浓，凉凉的清风吹拂着面庞，顿感心舒身爽。我又来到门前的一条窄窄的水泥路上，只见每家每户一幢幢两层小楼簇于眼前，村庄倒也有了富裕的气息，唯有夹在其中的一家低矮瓦房显得有点稍稍落寞荒凉，门前的那块菜地也是荒芜一片，枯萎的杂草在秋风中孤寂的摇曳，顿时让我感到心头一凉。偶尔见到邻房站立门前的一位老者，先是打个招呼，接着他不无惋惜地告诉我说，半年前那家就没人了，男人死了，他的那个傻女人也走了，就是当年那个地主的儿子，因为喝酒过量死了。我驻足在那杂草荒芜的小屋前，静静地端详着、沉思着，思绪不禁又飞到了从前曾在这家门前经历过的一段往事：

　　那时也是刚刚入秋，枣子成熟的季节，记得和同龄人结伴来到那一家墙头外，趁人不备偷枣子吃。这一家，其实也是我们的同族本家，他家住的是砖包门四合院的房子，高大森严，当年前后三庄都是绝无仅有的。院内长有一棵高大的枣树，长势茂盛，树头一半伸到院外，感到森严的是还有一条大狼狗看门护院。待到枣子成熟时，我们贫下中农出生的孩子哪顾不上他家那条狗的死命狂吠，更不怕那个小脚婆的无奈吵嚷，躲在院外变着法子用竹竿子敲，用泥块砸向那棵枣树，像下冰雹似的掉落在院外的一地红枣，被我们一窝蜂地抢拾一空。即使被他家的主子看到也只是无奈地摇一摇头，唯有那个拄着拐的小脚婆，只能眼睁睁，气呼呼地望着被遭踏一地的枣叶骂上两句而已，就连他家唯一的儿子见着也无计可施，谁叫他家成分不好呢。其实那个儿子，人挺忠厚诚实，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后来常常帮人家犁地干活，随请随到，也从不收取任何报酬，常常得到左邻右舍的夸赞。听说他的父亲是在当年的一次四类分子批斗会上，被异族的人狠狠地批斗了，回家后不久因忧郁而死。就因为他出生不好，到了五十几岁还未娶上媳妇，后来经人凑合和一个不知来路的傻子过上了，终究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不知是因为婚姻的不幸而内心苦闷，还是对酒就情有独钟？他常常嗜酒如命，一喝就酩酊大醉，终有一天，因酒精过度，一觉始终未醒，从此就一命呜呼，如今给人留下的只是一声声的叹息。

　　此刻，我忽然想起唐代诗人刘禹锡《秋词》里的一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诗人能把秋天与万物萌生、欣欣向荣的春天相比，还倒觉得更胜一筹，这不得不让我感叹诗人的那种豁达豪迈的情怀。看着眼前的情景，联想着昔日的变迁，虽然有人说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收获的季节，浪漫的季节，但我要说这也是秋叶凋零离别的季节，我在讴歌满目金黄，大地飘香的同时，那种岁月匆匆，人世沧桑，离别的愁绪，逢秋就寂寥的感觉，免不了也会悄然地袭上我的心头。

　　时间的脚步终究留不住青葱的岁月，转眼间，我已度过了几十个春夏与秋冬。每一次回乡村老家，每每看到眼前有的已人去楼空，有的已人渐陌生，就会感到童年的时光已日趋渐远，从而越发强烈地让我对这片故土的深深眷念。此次回乡村老家，不经意地又勾起了我对印刻在脑海深处的童年往事的绵久回味。

有人说，童年就像一曲旋律优美的乐谱，它常为人们奏出一个又一个跳动的音符；还有人说，童年似雨后的一道彩虹，它会给人带来绚丽多彩的展望；要我说，童年更像是一本精美的画册，它值得每一个人深深地去珍藏。

文字／松风悟月 图片／网络

2019-09-18午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