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匆匆 / 原创小説

阳光正午时

A 天 意

当年，知青在乡下劳动时，最常见的农活儿就是给庄稼薅草。一条条垅，巨蟒似的蜿蜒到远方，长得望不到头。
一个人一天最多能薅两根垅，上午一根儿，下午一根儿，累得贼死。

那时，如果哪个男生对某个女生稍微有了点儿那种意思，就拼命干完自己的活后，帮她去接垅，他的企图百分之百能实现。
那时的女生，把能帮她干活的人，当成了救星。
我也效仿他人，去帮一个女生去接垅。
这个女生叫丽，我喜欢她好久了，据我观察，目前还没有哪个男生为她接过垅。

一天，我薅完自己的那条垅的草后，没顾得上歇一会儿，便掉头没命替她往前薅。
等到快和她碰头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原来我接错了垅。
被我接垅的人是燕。
她的垅和丽紧挨着，垅太长，且弯曲着，我没看清。
燕是我们点儿上最漂亮的女生，很多人都喜欢她。
当时，我很尴尬，一脸不好意思："姐，我接错了。
她大我一岁，平时就叫她姐。
燕却十分高兴地说："兄弟，你没错，我正累得要昏死了呢。谢你了。"
本来这事儿就结束了，对于燕，我平时总是仰而望之，从不敢有过奢求，对天发誓。

可事情并没完了，我触雷了。

雷是点儿里最横的一个，大家都怕他。他追燕好久了,可却很少替燕接垅。他懒，自己的垅还常薅不完。

中午吃饭时，雷当众就削了我一拳："你给燕接垅了？"声音很厉。
我赶紧解释说："雷哥，我接错了。"
他上去又是一拳："瞎？"
我说："我真的是没看清。"
雷说："那么长一条垅，也不是一条蚯蚓，一根火柴棍儿！"说完，他又是一个电炮。

这一下重创了我的自尊心，瘦弱的我，不知从哪儿来了那么大的勇气："怎么，燕被你一人承包了？"
"胆儿肥了是不，还敢犟嘴？"他又狠飞我一脚 。
我被他踢伤了，满地的血。

燕看不下去，一把将我护在了怀里，冲着雷大叫一声："是我让他接的，怎了？"
雷狠狠对燕白了一眼："你胆儿也肥了！"上去对燕也是一掌。

这下，我彻底被激怒了。
我虽然不是他 的对手，好歹我也是个爷们儿。便乘他不备，猛踹了他下部 ，这一脚正中要害，他竟然倒了，疼得满地打滚儿。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
也是大家万万没想到的事。
平时没有人敢碰他。
他挣扎了几下，爬了起来，恶狗一样凶了我几眼，溜了。

雷因为打人，受了处分，在这呆不下去，调到别的点去了。
我因为受伤，在点里歇了好一阵子。
燕天天来看我。
我对她说："姐，你别来了。"其实心里盼她来。
她说 ："为什么？"
我说："怕......"
"怕雷？"燕问。
我说："不，怕你累。"
因为她白天还得去地里薅草。
说完，我眼红红的，流了泪，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在被子里。
这时，我感到我的手已被她紧紧握住，软软的，很细很柔 的那种感觉。
也就在这一刻，已分明地感觉到，我已被她爱了。
于是，我眼前出现了蓝天，白云，鲜花和草地，诗一样的辽远。

再后来，燕便真心实意地嫁了我，至今。

有一次我问燕:"当初，你倒底喜欢我什么?"

她说:"勇敢。"

我心里清楚，那时的勇敢，是被燕激发出来的。否则，我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击败雷。

我问："还有呢？"

她说："我那天身体有病，累昏了。心想，这时谁要能帮我接垅，我就嫁给他。"

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其实，人生中，好多事情，都是在阴差阳错中完成的。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B 至 爱

在青年点儿里，吃饭是定量的，不论男女，饭是一样的多。男女平等在这里体现得很精确。

男生比女生能吃，是不争的事实。何况一天活下来，男生对饭的渴求就可想而知。于是，便有了女生给男生送饭的事。有的女生是真的吃不了，有的是舍不得吃有意剩下的。送饭绝不乱送的，就如泸沽湖男女走婚一样，也不是随意走的。只有对哪个男生有了那个意思才会去表示。

常给我送饭的女生叫乔。可他三天没有给我送饭了。我不但肚子饥饿，更感到精神上的难耐。又过了三天，她还 没来 。我有些不安。我安慰自己，别乱想，她肯定会来的。
可是我失望了。从那以后她再没来，她的心可能另有所属了，我有些愤愤。
后来一想，人家本来也没欠你什么，也没许诺你什么，何必生恨呢。

过了不久，一个叫荷的女生来给我送饭了。当时我虽然有些空虚，但被我谢绝了。如果我接受了，不仅是饭，还包括她的情感。
她坚持不懈地送。
我坚持不懈地谢绝。
她连续坚持了一个月。
我感动了。
后来，她代替了乔。

多年后，在一次青年点儿同学聚会时 ，我见到了乔。
我发现，乔己明显变老，脸色再没当年的红润。显然她生活过得並不如意。
这时，我已是一个大企业的总经理了。真不明白，当初她为什么要放弃我。

晚饭后，我找了一个空闲的机会，邀乔聊天。
我们一起走到池边。
我问乔："当初你为什么中断给我送饭？"
乔说："老黄历了，还翻它干么。"
我说："不，我想知道。"
乔说："我自己还不够吃呢，就不送了。"
我说："不许乱讲，我是想听真话。"
乔说："你一定要知道？"
我说："是，它困惑了我大半生。
乔说 ："我家有海外关系，在当时，那是永远也说不 清楚的事，会误你的前程。"

我如梦方醒。

她是为了至爱，选择了牺牲。

回想当时，我刚好被纳新入党，不久又被推荐上了大学。毕业后又进了大型国企。再后来，就一直就顺风顺水地到了如今。

如果当初乔不中断了送饭，恐怕就难有我的今天了。

我长叹一声："唉-------"
此时池中，一轮圆月印在水面，金灿灿地，正如面前的乔。

它离我那样近，却又是那样遥不可及。

C 悲 哀

一天收工后，队长悄悄把我叫到一边儿："你可以回城了，你干得不错。"
我问："还有谁？"
队长说："只你一个。"
我说："能不能再争取一个？"

那时我正和点里的男生志处对像，如果能一起回城多好呀。
队长说："这一个还是撕破脸争来的呢。"从他的语气中，知道我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了。

在青年点，回城是大家唯一盼望的事。在这之前也有走的，凡是走的人都让大家羡慕死了，没想到这回轮到我了。
我兴奋的第一个就找到了志，让他和我一起分享这天大的快乐。
志听后，只淡淡的说："很好呀。"并没有我想象得那样高兴。

我想，恐怕是他担心我回城后会变心吧。为了消除他的顾虑， 于是对他说："放心吧，我会等你的，"

第二天，志对我说："你有钱吗？"
我说："有。"
志问："有多少？"
我说："二百。"那时在青年点，有二百元钱无异于今天的土豪了。
志说："都借我，有点急用。"
我说："还借什么呀，反正我要回城了。下月就开工资了。"于是我回屋将钱给了志。

三天后，队长又找我。说：" 你别走了。"
我说："那谁走呀？"
队长说："志。是上面点的名。"说完他一脸无奈。
我听后，也没感到什么， 我们俩都好到了那种程度了，谁走不一样呢。
 
志一走，就泥牛入海。
我天天跑邮局盼他的信，等得好苦。
一个好朋友看到我可怜，便说："别等了。" 

我说："为什么？"

她说："你知道志是怎么回城的？"
我说："是他表现好呀，上面点的名。"
她说："你别犯傻了。"
我说："那是怎样？"
她说："是他到上面送了二百元的礼，还说了你不少坏话，才把你顶下来的。"
我惊讶："真的吗？"
她说："全点的人都知道，只瞒你一个。"
我问："大家是怎样知道的？"
她说："队长说的，队长还说他不是东西。"
不过听后，我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没过半年，又有了回城名额，队长第一个让我走。队长挺够意思的，可能是想补偿上次对我的不公吧。
回城后的当晚,志立马就来找我。

他一脸喜出望外的样子："真没想到，咱俩这么快就团圆了。"
对于这个往日曾经如胶似漆恋人，我却一点儿也热情不起来。
我平静地对他说："先别扯别的，说说当年你拿我二百元钱干什么去了？"
志便有些吱唔。
我说："看我眼睛。"
他低下头，并不敢看。
我说："说呀！"
他便惶惶。
一下就露出了愧疚。

这时，我终于相信了以前大家说的话。
我问他："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他尴尬地望着我。
我斩钉截铁地对他说："就是你最信任的人，却骗了你。"
听后，他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后。
我说："你还想说什么吗？"
他无言以对。然后，就慌张地溜去了。

这时，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久违了，回城的感觉真好。

作者微信/ yQBNDHX1698 QQ / 505906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