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维桢短小说选编（1）：南楼美人

酒徒陈

【前言】的确没事搞错？没有搞错！枫桥三贤之一的杨维桢曾经写了不少短小说。为了证明杨维桢有创作水浒的可能，我通读了他的所有诗文，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这里凑空把杨维桢精彩的短小说呈现给大家。《南楼美人》其实是个人鬼爱情故事，但它比聊斋故事早了近300年……

苏州葑溪有个叫刘天骐的人，年轻时曾经有过一次艳遇。

那是中秋之夜。刘天骐像往常一样，独自睡在南楼上。半夜时分，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那是窗户自动打开的声音。

天骐抬头一看，一位靓妆素服、肌肤艳丽的绝代美人，已然从窗户飘落，亭亭玉立在他的眼前。

天骐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迷迷糊糊地瞪着双眼，以为是在做梦呢。

突如其来的艳遇，吓得天骐不敢开口说话。时间在那里凝固。

慢慢地，天骐终究没能挡住美丽的诱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拉了拉美人的衣袖。

美人微微含笑，顺势拥进了天骐的怀抱。两人便在南楼同床共寝。

天骐说：“请问小姐姓名，我将请媒人前去你家聘婚。”

美人说：“我上失父母，下无兄弟，你去哪里聘婚啊？只要记住今晚南楼发生的事，叫我‘南楼美人’就可以了。”

……

天快亮了，美人吩咐天骐： “千万别轻易泄露这个秘密，我每天晚上都会到你这里来的。”说完，美人穿越邻居家的亭子，匆匆离开。

从此，美人天天晚上都会翩翩而至。两人如胶似漆，相亲相爱。

一天，天骐喝了酒，酒后没管住嘴，那个秘密就从嘴里漏了出去。在场的人说：“这个美人说不定是个妖女，你已经被妖女害得不浅了。”

晚上，美人又来。她指责天骐：“我见你年轻无伴，所以失身陪你，为什么要泄露我们的机密，以至于让人说是我祸害了你。”说完，美人负着怨愤离开。

此后，在长达整整一年的时间里，美人再也没有露面，杳无音信。天骐为自己曾经的失言而后悔不已，但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在临睡时擦擦眼泪而已。

第二年，又是中秋之夜。天骐无心赏月，他睹物思人，想起一年前的花前月下和恩恩爱爱，便不自觉地吟诵起苏东坡的《前赤壁赋》：“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诉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词赋还没有吟完，忽见美人越过邻居家的亭子，飘然来到天骐的面前。

美人笑着说：“我见你朝夕忧思，所以只好又来‘重操旧业’了。”两人相欢，直至半夜。美人潸然泣下，对天骐说：“风情有限，世事难料。你新婚的日子快近了，今晚我将与你永别。否则，我不仅会与你妻子分享你的爱，而且还真的会深深地害了你。”

天骐似有所悟，正犹疑间，美人倏忽不见了。

后来，天骐真的很快就结婚了。结婚后，日子一切如常。

【原文】葑溪刘天骐，少尝中秋夕独卧小楼，窗忽自启。视之，一美人靓妆缟服，肌体娇腻，真绝色也。天骐恍惚不敢为语。已而揽其袪，乃莞尔纳之。天骐曰：“敢请姓氏，终当倩媒以来聘耳。”美人曰：“妾上失姑嫜，终鲜兄弟，何聘乎？汝知今夕南楼故事，只呼南楼美人便已。”天曙，嘱曰：“君勿轻泄，妾当终夕至。”语迄，越邻家台榭而去。自是每夜翩翩而至，相爱殊切。一日，天骐露其事于酒余，人曰：“此莫非妖也？君获祸深矣！”迨夕，美人让曰：“妾见君青年无偶，故犯律而失身奉君。何泄我枢机，至人有祸君之说？”遂悻悻而去，将岁杳然。天骐深忿前言，但临衾拭泪而已。至明岁秋夕，尝忆前事楼中，朗吟苏子瞻《前赤壁赋》云：“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歌未罢，忽美人仍越台榭而至，曰：“妾见君朝夕忧忆，又为冯妇。”相与至夜半，美人潸然泣曰：“风情有限，世事难遗。闻君新婚在迩，今将永别。不然，不直分爱于贤配，抑将不利于吾君。”天骐稍悟，犹豫间，美人不见矣。天骐婚后，更无他异。（原题《南楼美人传》，出自《绿窗女史·妖艳部幻妾》，收入《全元文》42卷504页）

【注释】
葑溪：地处苏州古城东南。
冯妇：曾经干过的事，后来不干了，最后却又重新干起来，这样的人，称为“冯妇”，叫做“重作冯妇”“再作冯妇”或“冯妇下车”“下车冯妇”，旧时人们多用这些成语来形容重操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