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昵称：周文彬</p><p class="ql-block">美 篇 号：1296527</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五月末的风裹着蜀地特有的湿润，将地铁五号线的喧嚣轻轻揉碎在成都文化公园的门楣前。我踩着青羊宫站台的光影出站时，初夏的阳光正给青灰色的瓦檐镀上金边，空气中浮动着草木与市井交织的气息——那是成都独有的味道，像一碗刚沏开的盖碗茶，氤氲着烟火里的从容。</p> <p class="ql-block"> 穿过“珠圆翠廊”的雕花栏杆，睡莲池的水汽扑面而来。池面铺着碎玉般的莲叶，粉白的花苞半开未开，而池边那团灰蓝色的影子，起初让我以为是块被岁月打磨的石头。走近了才看清，是只苍鹭。两段视频记录了它单脚立于池边的青石上，另一条腿蜷缩在蓬松的羽毛里，长颈微曲，喙尖垂向水面，连梳理羽毛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古典的静穆。阳光在它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它却稳如磐石，单足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十分钟，十五分钟，仿佛将自己站成了池边的一座雕塑。</p> <p class="ql-block"> 直到一阵风掠过，莲叶沙沙作响，它偏过头，我才惊觉那只藏在羽毛下的腿——从膝关节以下竟空空如也。残肢处的羽毛微微颤动，像被岁月啃噬过的标本，却又以一种惊人的姿态挺立着。那一刻，池面的涟漪忽然有了重量：它是如何在晨雾里单脚捕鱼的？当猛禽掠过天际时，它又如何用一条腿撑起逃生的瞬间？睡莲池的平静之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挣扎？它梳理羽毛的动作那么细致，每一根羽茎都在晨光里闪烁，仿佛在告诉世界：哪怕只剩一足，也要把生命打理得一丝不苟。</p> <p class="ql-block"> 这让我想起一位编竹篾的老人，他左手的袖口总是空着，却能用右手将竹丝编得比蛛网还细密；想起地铁口用脚弹吉他的青年，脚趾在琴弦上跳跃的模样，比健全人更懂得旋律里的倔强。苍鹭的独脚，与他们的残缺何其相似——不是被命运打败的注脚，而是生命在裂缝里长出的翅膀。它站在池边的样子，像极了川剧里定格的亮相，苍凉中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骄傲。</p> <p class="ql-block"> 此后几日，我带着面包屑再去寻它，睡莲池边只余下空空的青石。晨练的阿姨说，前日见它扑棱着翅膀往锦江方向飞了，“那鸟儿灵着呢，单脚也能捉小鱼”。她的语气里没有怜悯，只有对生灵本能的敬重。是啊，人类总习惯用“救助”的姿态俯瞰万物，却忘了自然本身就是最公平的裁判——它给了苍鹭敏锐的目光，便也让它在残缺中学会了平衡的智慧。就像公园里那些坐轮椅的老人，他们摇着轮椅穿过紫藤花廊时，发间落着花瓣，脸上是与晨光一样平和的笑，谁又能说那不是另一种“金鸡独立”的坚韧？</p> <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过廊柱时，我看见一对母子蹲在池边喂鱼。孩子指着莲叶间的涟漪问：“妈妈，那只独脚鸟还会回来吗？”母亲轻轻揽住他：“它呀，去九眼桥找它的同伴＇洗脚鸟＇，或去更远的地方找春天了。就像王爷爷的拐杖、李阿姨的助听器，都是让生命走得更稳的翅膀呢。”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手里的面包屑撒进水里，惊起一圈圈温柔的波纹。</p> <p class="ql-block"> 忽然想起那日在池边读到的石刻：“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苍鹭的独脚，老人的竹篾，青年的吉他，还有公园里那些看不见的残缺与坚守，何尝不是自然写给人间的诗？它让我们懂得：所谓共享，不仅是鸟鸣果香的馈赠，更是看见残缺时，心底涌起的那声轻轻的“你我都在”。就像此刻，睡莲在暮色里合拢花瓣，池边的青石上似乎还留着苍鹭的体温——它教会我们的，从来不是同情，而是对每一个用力活着的生命，道一声“幸会”。</p><p class="ql-block">（2025.06.01. 蓉城·汇朗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