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凌晨三点,我站在三十八层公寓的落地窗前。玻璃映出我疲惫的倒影,与远处金融区永不熄灭的灯火重叠在一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母亲发来的消息:"老家槐花开了,记得你最爱吃槐花饼。"我突然想起四十年前那个蹲在槐树下数蚂蚁的小男孩,他曾坚信自己会成为童话作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生最初的梦想往往带着露水的清甜。童年时我总爱在作文本上画满星星,老师用红笔批注"想象力丰富"。那时镇上书店的橱窗里摆着精装版《安徒生童话》,标价相当于父亲十天的工钱。某个蝉鸣聒噪的午后,我隔着玻璃抚摸烫金书名,掌心沁出的汗珠在橱窗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指印。这个画面后来反复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成为记忆中最鲜活的标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七岁那年,我在全县作文比赛获奖。颁奖台上,聚光灯烤得我后颈发烫,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我看见母亲用卷边的笔记本认真记录评委的每句点评。回家的绿皮火车上,她突然说:"儿啊,当作家会饿肚子。"车窗外的油菜花田掠过她过早爬上皱纹的眼角。那年九月,我的大学志愿表第一栏填的是会计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成年后的梦想常被生存的重量压得变形。毕业第五年,我已在CBD拥有独立办公室。某个加班的深夜,打印机吐出的报表突然让我想起高中时油印的校刊。我打开尘封的文档,发现那篇写到第三章就搁置的小说里,主人公正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夏天。窗外霓虹把天空染成暗红色,像极了当年被我用来涂改作文的红色墨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十二岁生日那天,我收到出版社退稿信。编辑礼貌地称赞"文字有灵气",又委婉指出"缺乏市场考量"。我把信折成纸飞机,从阳台掷向暮色中的城市。它盘旋着坠落在楼下咖啡馆的遮阳棚上,那里坐着个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多像十年前在宿舍熬夜赶方案的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生病后,我带着笔记本电脑回到小镇。某个微凉的清晨,我在医院走廊遇见当年的语文老师。她银白的发髻依然梳得一丝不苟:"最近还写东西吗?"我下意识攥紧装着CT片的袋子,突然发现答不上来。走廊尽头的窗台上,不知谁放了一瓶新鲜的槐花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我每周会抽两个小时去社区图书馆教孩子们写作。有个总扎着歪辫子的小女孩上周交来作业:"我想成为能让妈妈笑的魔法师。"她涂改了很多次,纸面都擦破了。昨天我看见她在儿童区翻阅《安徒生童话》,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金色的条纹,像给梦想镀上的金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深夜整理旧物时,我从箱底翻出泛黄的作文本。那些稚嫩的字迹间,突然掉出一张陌生纸条:"坚持写下去——2023年的你。"记忆闪回某个蝉鸣午后的教室,原来当年的我早已预知此刻的彷徨。窗外的槐树正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恍惚间我听见四十年前那个小男孩在说:"你看,我变成高管了,但我还在写故事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生最深的梦想,或许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职业或成就,而是让我们在无数个选择的岔路口,依然能辨认出自己灵魂的模样。就像此刻,我敲击键盘的节奏与心电图监护仪的滴答声渐渐重合,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穿过病房的纱帘,落在母亲床头的槐花饼上,泛起珍珠般的光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背景音乐《无怨又无悔》</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作词:涛兄</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曲唱:浅笑</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