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余纯顺之二：青浦福寿园

作家许曙明

去一趟青浦福寿园是我深藏于心的愿望，这个愿望埋在我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强烈。

青浦福寿园并不好走，对我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来说，尤其如此。首先，要从上海市区到虹桥交通中心站，转乘去远郊的长途公交到青浦城，再从青浦城到福寿园。为了保证顺利到达福寿园，我决定前一天晚上就赶到青浦城住下，第二天一早去福寿园。

如今的上海实在是太大了，地铁、公交密密麻麻，谁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我问了不少人，费了不少周折，倒来倒去坐了好几次车，总算折腾到了虹桥交通中心站，找到了去青浦的虹桥枢纽6路车。

原以为青浦是上海的一个郊区，不会太远，谁知道青浦可是不近，从虹桥中心站出发都得一个多小时。大雨一直下个不停，青浦汽车站是终点站，我想当然地认为到终点站下车就是了。哪知道青浦汽车站早都出了青浦城，前不着村，后不见店，大雨中我被抛到了一个漆黑一团的地方。

我只好冒雨站在公路旁打车，想往回走，去青浦城找住宿的地方。

这里已经是上海的远郊区了，路上根本没有的士，公交车也已经下班了。我在大雨中站了好长时间，才挡住了一辆路过的小车，将我捎回了青浦城。

当晚，我住到了一个小宾馆，想到久埋于心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心里略过阵阵激动的情绪。

福寿园是上海最大的墓园和人文纪念园，安息着不少仁人志士，更有一大批名流贤达的纪念碑、艺术墓雕荟萃于此。我费这么大周折去青浦园，是要去拜谒余纯顺的雕像，他是我深深敬仰的人。

第二天依然大雨如注，但什么都挡不住我去福寿园的脚步。一大早，我就往福寿园赶。

青浦城离福寿园也不近，我坐公交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去福寿园的路口，再冒雨步行了半小时，总算到了福寿园。

福寿园实在太大了，墓、塔、亭、楼、壁比比皆是，一排一排。单是分区，就一二十个。问清了路线后，我直奔余纯顺的雕像。

在看到余纯顺雕像的一瞬间，我的大脑有些混乱，我对自己说，得冷静冷静，理清个头绪。

王明龙不愧是上海的大雕塑家，他设计并亲手雕塑的余纯顺雕像实在是太形象、太逼真、太传神了，壮士背着沉重的行囊，右脚向前跨出一大步，坚定的眼神凝视着前方，倔强的头发不屈地扬起，阳刚之气直冲霄汉，英雄风貌昂首天界，特别是人体与岩石融为一体，更加突出了壮士压倒一切的气概和勇往直前的精神。

我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生活会和余纯顺有如此紧密的联系。他是勇往直前的壮士，而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职员，无论从哪一方面说，我都和他相去万里。可他就像一抹阳光沐浴着我，温暖着我。先是在我绝望无助的时候，他救赎了我；后是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他指引了我；再后来，在我犹豫徘徊、彷徨踯躅的时候，他又激励了我……我曾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遥祭过他，朝着他罹难的方向，朝着他的墓地深深鞠躬……而今天，我终于来到了他的雕像前。

　　余纯顺的雕像前有两块大理石墓志铭，一块上刻着：“路漫漫、行程艰，壮士勇闯生死关。中国人，男子汉，魂系大漠铸诗篇。”对于这块墓志铭，我非常同意，我以为这两句话准确而恰当地概括了余纯顺辗转四海，漂泊天涯，坚定不移，顶天立地的一生。另一块上绘着壮士孤身徒步走访全中国的路线图，刻了几个字：“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布衣亦可傲王侯。”对于第二块墓志铭上的话，我基本同意，尽管不少人对这句话略有微词，但我以为，根据余纯顺的性格，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大体准确。余纯顺是个英雄，但不是完人，他生前也从没有想过要做个完人，性格中也确实有孤傲的一面。钦佩他的人有之，尊敬他的人有之，怀疑他的人有之，嘲笑他的人亦有之。有人认为他走遍天涯，却连父母姐弟都照顾不好；有人轻贱他一往无前，却连夫妻关系都处理不好；有人讥弄他勇敢有余智慧不足，轻视罗布泊的凶险，结果白白送了性命。或许这些人的说法都有道理，但我认为，余纯顺是个壮士，即使他有这样那样的缺憾，也不妨碍在当代中国，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接近千古奇人徐霞客。能把小家庭照顾得小资温馨的人比比皆是，能把夫妻关系处理得甜甜蜜蜜的人也随处可见，自认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弱点缺陷的“完人”更是大有人在，但能够和余纯顺一样生活、拼搏、奋进的人却凤毛麟角。某些怀疑、嘲笑、轻贱、讥弄他的“嘴力劳动者”不要说孤身徒步走天涯了，连出一趟远门都黏黏糊糊、犹豫不决。

实际上，对于那些有见地、有行动、有建树的人，大多数正直、公道的人对其还是由衷敬仰的。福寿园的一个工作人员告诉我，余纯顺雕像奠基的那天，冒着36度高温赶来参加奠基仪式的竟然有3000多人；余纯顺摄影作品展出不到10天，观看的人数就达10万之多。上海人民以应有的方式，表达了对这个诞生在自己家乡的英雄儿子的敬重。不是说上海人很“小资”吗？但对于真正的英雄，上海人心里还是有杆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