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像前,我忆曲阜

逍遥君

<p class="ql-block">  每当我走过纽约唐人街的孔子大厦,总会不由自主地在那尊青铜孔子像前驻足仰望。城市喧嚣如潮,而他却沉静自若,一手抚卷,一手作揖,仿佛跨越千年仍在诉说,亦在倾听。</p> <p class="ql-block">  这尊雕像,总能唤醒我对曲阜的回忆。我曾两次踏访那座古老小城,一次在青年求知之际,一次在中年为人师时。而如今身在异乡、周末执教中文也有十年,我又常常在课堂间与孔子“对话”。时间与空间交错,圣人之道却在我生命的不同阶段留下回响。</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去曲阜,是1981年春。那年我在济南进修,利用短假搭车南下。那时,对孔子还停留在课本背诵和考试答案中。可当我站在孔庙棂星门前,穿过一重重红墙绿瓦,看见那些饱经风霜的石碑、参天的古槐和庄严的殿宇,心里忽然一动:原来,传统是可以触摸的。</p><p class="ql-block"> 走进孔林,看见那座安静躺在林荫深处的“至圣墓”,我仿佛听见千年时光中,无数人曾在此下跪行礼——那一刻,孔子于我,不再只是“思想家”“教育家”几个词,而是一个曾真实走过这片土地的人,一个用一生践行“仁”和“礼”的人。</p> <p class="ql-block">  十多年后,我因公务再次路过曲阜。这一次的我,已是中年教师,也为人父。再次踏入孔庙,心境已与当年大不相同。那些碑文,那些飞檐,还在;但我已不再只是仰望,而是在默默思考:今日之我,又能将圣人之道传递给谁?</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尚未出国,但心中已经开始酝酿:如果有一天我走出国门,是否能在异地他乡播下一颗种子?那颗种子,不是语言,而是文化,是思想,是“君子不器”的精神底色。</p> <p class="ql-block">  多年后,我果然来到了纽约,并在一所周末中文学校任教达十年。学生大多是华裔孩子。最初他们来学中文,是因为父母的坚持;但我在教授语音语法之余,也慢慢将《论语》的片段引入课堂:</p><p class="ql-block">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p><p class="ql-block">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p><p class="ql-block">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p><p class="ql-block"> 起初,他们只是机械地读背,但渐渐地,有孩子在作文中引用。有个高中班的男孩,曾在一封卡片里写道:“孔子的思想让我觉得做人要自律,也要尊重别人。”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传承不一定惊天动地,有时只是一句悄悄流进心里的话。</p> <p class="ql-block">  让我尤为感动的是几位非华裔成年学生。他们多是在退休后因兴趣而学,却格外认真。有一位白人老太太,在抄写“温故而知新”时问我:“老师,‘知新’是指知识,还是自己?”我笑着回答:“可能两者都有吧。”她点点头,说:“这句话,我喜欢。”</p><p class="ql-block"> 那一瞬间,我仿佛回到曲阜杏坛前,想起第一次看到“学而时习之”的匾额,那些年,孔子在曲阜讲学,如今,我在纽约也在讲“学”。教室里没有殿宇,没有碑林,只有几张课桌、一块白板、一群怀着不同背景却愿意坐下听你说中文的人。可这正是传承的方式吧?悄无声息,却滴水穿石。</p> <p class="ql-block">  而今,每当我再次路过孔子大厦,看见那尊高高矗立的青铜像,我总会停下来,在心里默念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他望着远方,我望着他。脚下是纽约,心里却常常飘向春日的曲阜。</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古老的城里,我曾第一次学会“仰望”;在异乡的讲台上,我学会了“传递”。千百年来,问道之路从未中断——它从黄河之滨流向海岸,从东方流向西方,从一位老者的讲坛延伸至我眼前这一方异国教室。</p><p class="ql-block"> 只愿我手中那一点微光,也能照亮未来某个孩子回望文化之路的方向。</p> <p class="ql-block">(部分配图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