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艺术游之七

Limeng Yu

从碑林出来去旅馆(有意订在陕西历史博物馆旁边)的路上，风沙很大。在旅馆略歇息了一会儿，顶风出门去找地儿吃晚饭。东寻西找，觅得一家号称是专卖羊肉泡馍的老字号，门面比较干净，灯光也很敞亮，遂进入落座买单。等了好一阵子，端上来一尝却很是失望。老大的一个碗，里面净是切成小四方的馍块，上面仅漂浮着几片极薄的羊肉。肉很快吃完了，还剩大半碗馍馍。也没觉得有啥滋味，胡乱吃完，回去睡觉。

第二天起了个早，在旅店吃了早饭，特地穿了件厚茄克出门。是降温了，但天气很好，大风已停，沙尘也没了。洒水车哗哗地来去喷水净尘。

过一个路口就到了陕西历史博物馆，排队凭护照换票，顺利进馆。

开始还是史前部份。有一些彩陶展列，我照样仔细欣赏，百看不厌。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彩陶不知何故都很瘦长，呈槌棒状。不过还是好看得很，尽管对其稳定性有点担心。

每个馆都要着重于自己的地方历史。陕博也不例外。原来，在中原夏商西边的泾渭地区，有一支姬姓氏族，善长农业(其始祖据称是夏朝农官后稷)，逐渐发展强大起来。

这个图表，一目了然，罗列了从后稷到文王的先周世系，历经夏商两朝。

后稷，公刘，古公亶父，这些周人先祖，带领着族人筑城郭，建宫室，发展经济，成了商朝西边的一个大方国。

这幅地图，描绘了周人由南向北，由北向南，再从东向西，迁徙于今天的彬州，宝鸡一带，最后定居于今咸阳以南，西安以东的丰镐之地。

对于这种复原建筑的真实程度，我是深加怀疑的。专家们是根据什么能把房子复原得这么仔细？除非有图样(画)或陶模留下，否则仅凭出土遗址上的柱坑和地基线，如何能得知房屋建筑的模样构造？仅凭想象做出的模型是不牢靠不科学的。

对周人的文化创造成就我是佩服的，它能打败强大的商王朝，取而代之，一定是有一批杰出的军事家和政治家。但我对周制中的「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极其厌恶。这种人为划分的尊卑贵贱的等级制，违反人类自然天性，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毒瘤，当大加挞阀，彻底肃清。对比西方古希腊的民主理念(伯里克利在阵亡者墓前的演说词)，中国在古代社会就开了个坏头！孔夫子讲「仁」讲「爱」讲「有教无类」都是好的，可是他要全盘恢复周礼，完全回到周王朝去，完全是不足取的。

西周从武王始，至幽王终，历时164年。此后进入春秋战国时期。

这青铜器的器具和拓文，是我停步细看之物。龙其是拓文的书法之美，几令我产生审美的晕眩！我一定要搞一本印制精良的金石书法画册，朝夕抚阅，涵泳于其中。

周室东迁后，原先居留活动于天水一带的秦人随之东移，填补空缺，迅速发展壮大起来。商鞅变法和南取巴蜀后，国力更是强盛，最后以一己之力扫平东方的六国而一统天下。秦人立国，绵延549年。而秦始皇建立的秦代，却区区不过14年！对秦代的短命而亡，历代有名家名篇分析原由。根本一条是其残暴害民！

这里的石鼓，应该是复制品，原件藏在故宫石鼓馆。石鼓因上面的文字而特别珍贵于世。石鼓文是一种介于甲骨文和篆体之间的文字。石鼓的建造年代，专家争论不停，尚无一致意见。目前只能大约推定为先秦时期。石鼓文的发现，流传，保存，尤其是历经战乱(最近的两次是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而仍能得以完存，颇具传奇色彩。

Again, 这种秦宫复原图的根据何在？

这幅秦代壁画极为珍贵，汉画与之一脉相承！

秦代的兵器，犀利锋锐，尤其是其弩弓，简直是古代的重机枪！其披坚执锐所向无敌的胜利，是以血流漂杵，无数生命断肢碎体的惨剧为代价的。从人道原则看，秦灭六国纯属丧尽天良，不足称扬。

这些秦代烧制的陶马，骨格清奇，肌肉隐然，真是栩栩如生！

这些秦皇地宫出土的兵马俑，姿态神情各异，表现出当时艺匠们的高超技艺和对真实生动的艺术追求。

这座男子俑像，双手笼袖，昂首挺胸，神态傲然，表现出一种相当自信的讽世表情。

这一套铜车马，原件藏于兵马俑博物馆旁边的铜车马博物馆。我上世纪80年代在西安游历时，此件刚出土不久，人言窃窃，似有一种神秘色彩。当时刚开始对之研究，复原，组装，深藏秘室，故只闻其事，未见其物。如今能近距离一睹其真容，还是有很大的震撼满足！对这套铜车马，现在研究得已经十分透彻，因其锻制精良，需要极高的工艺水平，专家称之为「青铜器中的最高极品」。

秦灭汉兴。汉初汲取了秦代迅亡的教训，与民为善，减少了压迫。生产力得到迅速恢复和发展。

汉朝的疆域扩大到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并后所未有的最大面积!

霍去病墓前高竖而立的「马踏匈奴」，最充分地表现了汉帝国的强大兴盛，彰现了汉民族的自豪自信！

秦砖汉瓦，在当时普通不过，到了现在，即使是残片碎角也成了宝物。这四块瓦当分别刻画了「四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用以装饰建筑，避邪祥瑞，反映了汉时的文化心理。

这两幅破残有缺的汉画，非常宝贵！我也希望购得一册印刷精良，蒐集了秦汉绘画的画册，放在身边，时时翻阅，兴来时加以摹写，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

进入魏晋时期的展区，留下印象的展物不多。惟这座佛像的艺术质量还行。

这件人头兽身的避邪之物，很有一点时光穿越之感，让人想起现在的人们所构想的天外来客，那种
遥远星空中的高级生命。

进入唐代展区后，好东西太多，真正的琳琅满目！

这件三彩人物，其大刀阔斧的艺术表现手法，让我联想起罗丹的「巴尔扎克」！

这两件唐俑美女，是否与日本的和服女人有神似相通之处？

这一组三彩骑伎人物，真实记录了当时人们骑马携带宠物(狗，猫，鸟)出行的场景。其中一件，似描绘一小狮跃上马背，骑手正挥拳欲将之击落的紧张局面。

这位骑手正张弓仰射。

这位雕像人物似有天大的委屈，满腹牢骚！

这件更神奇，更夸张，把一个小乐队整个儿放在骆驼背上的毡毯上，真是浪漫得可以。

这个力士，把小鬼踩在脚下，显出强大力量。

这两个武将，枣面怒目，盔甲沉重，该是当时的真实写照。

这位窈窕淑女，腰肢细若飞燕，发式也非唐人，不知何故与唐三彩放置一起。

这两个相扑大师，袒肉兜裆，完全是现代日本相扑运动员的装束。唐代的玩意儿，中国人没当回事，日本人却将之发扬光大，成了标志其民族特性的国技。

这尊顺陵前的立狮，当年我们去看它的时候还在野地里，如今被移置到馆内来了，大大方便了游客。

这件蝈蝈白菜，应当是台北故宫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斐玉白菜」的艺术先声！

看完了常规展区，忽遇一个唐代壁画特展。单独收费，价格颇不便宜。好在我已超过65岁，可以享受免费。

这些壁画无疑是珍贵的，给了我极大的艺术享受。但是否值那么贵的门票，我在心里打了几声鼓。

当年永泰公主墓和章怀太子墓都是去过的。那里的墓室壁画不可能剥移过来，所以这里的唐代壁画也只是印刷制品，比看原画还是差了一大截。

我特别喜欢这张大长公主墓的侍女送果图！说不尽的那种婀娜多姿。那线条的飘舞，行笔的老到从容，一派大家气概！手举果盘的美女，两腮染脂，发髻高盘，衣裙宽博，行如柳风，是典型的唐代仕女造像。

这张唐代乐伎歌舞图，逸笔草草，不求细谨而神气沛足！对于我们了解唐代的娛乐生活，有直观生动的宝贵价值。

这两件唐人墨迹，秀美遒逸(让人联想起颜真卿的「争座位」书帖)，书法水平很高，让人一下子与唐代拉近了距离。

看完陕西历史博物馆，出来一看才十点多，遂叫车前往西安博物馆。在路上想，来前对陕西历史博物馆有天大的期许，以为这新馆会特别巨大，收藏会特别丰盛，但看过以后，理想与现实有不小的差距。应该说，这是一个非常值得一看的高档次博物馆，里面收藏的精品也不少，尤其是其艺术性突出。但我仍有两点不满足: 一是藏品仍赚单薄，数量不足。二是解说文字远不及河南博物馆，文采暗弱，过于理性冷冰了些。

可是进西安博物馆后，这里那里，这个那个，均引不起特别兴趣，感觉几乎无甚可看。惟其中的一尊佛像和两个佛头的艺术水平还可以。

另有几块按有手印的唐代烧砖挺有意思，这据说是为了增加磨擦力，砌墙牢固，可对我来说，这手印给人以一种亲切亲近之感，就象法国拉斯科洞窟里的原始人手印，让遥远的过去变得很近很近。

西安博物馆本身虽较贫乏，但在其馆址的一个角落处矗立着具有异国情调的小雁塔。相较于四平八稳一派中土气息的大雁塔，小雁塔对于我来说更加秀美神秘。从建筑美来讲，小雁境远胜过大雁塔！我走到小雁塔下，尽情地凝视欣赏，拍照留念。

走出馆门前，又遇到一大片海棠花树，花开正浓，不俗不艳，让我在走出馆区，离开西安的时候，心里充满了一种宁静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