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桃花红·旗袍红

凯歌

清明过后的莫子山，桃花才迟迟绽放。苏生背着画架沿山径而行，忽闻一阵幽咽的琴声。青砖院墙内斜出几枝绯红，有个穿桃花色旗袍的女子正在抚琴。

"叨扰了，能否讨碗水喝？"苏生站在爬满青苔的石阶下问道。女子抬头时，一瓣桃花正落在她眉间。她伸手拂花的姿态，让苏生想起古画里的仕女。

茶是碧螺春，盛在哥窑开片的杯里。"先生是画画的？"女子斟茶时，腕间的翡翠镯子碰着杯沿，叮的一声。她自称姓阮，却让苏生唤她小红，"小时候家里人都这么叫。"

连着三日，苏生都来画桃花。第四日下雨，小红撑着油纸伞立在花树下，旗袍下摆沾了泥渍也不在意。"再好的花，淋了雨就不好看了。"她说。苏生却觉得雨中的她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墨，愈发地动人。

画作成那日，小红在檐下煮酒。自酿的梅子酒盛在白玉杯里，映着晚霞。"我丈夫生前最爱这个味道。"她突然说。苏生的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像滴来不及擦掉的泪。

暮春的风掠过回廊，带起她鬓边一缕散发。苏生伸手想替她拢到耳后，她却偏头避开："苏先生，桃花要谢了。"

后来苏生去了上海。每年桃花开时，都会寄一幅画来。画里永远是个穿红旗袍的背影，有时在赏花，有时在煮茶，却再没有正面。

过了些年，苏生回到莫子山。老宅门楣上结着蛛网，唯有桃树还活着。看门的老仆递给他一个锦盒，里面整齐叠着那件桃花红旗袍，衣襟上别着当年他遗落的狼毫笔。

"太太走时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老仆指着后院，"就葬在桃树下，她说这样每年还能看见花开。"

苏生展开最后一幅未寄出的画。这次他画了正脸——眉目如初遇时清晰，眼角却添了细纹。画角题着两句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山风忽起，吹落满树红雨。一片花瓣粘在画上，恰似当年落在她眉间的那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