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蝉鸣是锈蚀的钥匙,拧开老宅门环上的铜绿。黄澄澄的枇杷坠在枝头,像一串串悬停的钟摆,摇碎五月的蝉蜕与未寄的信笺。</p><p class="ql-block"> 你总说枇杷叶背面藏着银河。那年我们偷摘青果,汁液在虎口蜿蜒成星轨,酸涩却比蜜糖更黏稠。如今枝头熟透的果实,正将阳光酿成琥珀色的酒,每一滴都坠着1968年的蝉声。</p><p class="ql-block"> 竹梯在墙根投下倾斜的影子,恍若时光的裂痕。我伸手触碰最高处的枇杷,指腹却掠过你当年留在树皮的刻痕——歪斜的「正」字,是偷吃果子时数过的五个夏天。风过时,整棵树都在摇晃我们的倒影,像两枚卡在年轮里的纽扣。</p><p class="ql-block"> 果核在掌心发芽的错觉里,我听见你踩着木楼梯咯吱作响。你发梢沾着枇杷花的白,像落了场微型雪,而我的白衬衫永远留着那年的汁渍,在梅雨季长出青苔色的年轮。</p><p class="ql-block"> 剥开的果肉在瓷盘里堆成小月亮,甜味漫过舌尖时,你突然笑出声来。原来我们早把彼此的指纹腌进了果肉,连核里都藏着未说破的密语——那些被蝉声搅碎的黄昏,此刻正从果皮褶皱里渗出蜜来。</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过瓦檐时,枇杷叶筛下的光斑成了发光的蝌蚪。我们坐在石阶上分食最后一枚果实,酸甜的汁液在齿间炸开,恍若重逢时的心跳。远处传来卖冰棍的吆喝,木箱里干冰正吐着1968年的白雾。</p><p class="ql-block"> 当最后一颗枇杷核滚进墙缝,我忽然看见两个孩童正从树影里钻出来。他们沾着果汁的嘴角还挂着笑,衣角却已染上暮色的蓝——原来重逢从不需要时光机,只要枇杷树记得,我们曾在某个夏天,把彼此的名字种进了年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