栈桥遗梦

记者杨潇

<p class="ql-block">光绪十七年的铁铆钉还在桥身深处沉睡,日耳曼人留下的花岗岩覆着薄薄盐霜。回澜阁的琉璃瓦顶在日光下流转,八角飞檐挑起几片浮云,恍若当年德国工程师在图纸上划下的第一笔弧线。那些蒸汽船吐着白烟驶入港湾的年月,咸腥的海风中混着机油的刺鼻,而今只剩下海鸥清越的啼鸣,与快艇划破浪涛的轰响此起彼伏。</p> <p class="ql-block">海风卷着咸涩的往事扑面而来。我立在青石铺就的栈桥上,看鸥鸟掠过浪尖,翅尖沾起的浪花碎成粼粼波光。百年光阴仿佛都浸在这片蔚蓝里,随潮汐起起落落。</p> <p class="ql-block">穿碎花裙的少女举着海苔喂食鸥群,雪白的羽翼掠过她扬起的发梢。站在栈桥往西南岸边眺望,西陵峡路前海污水泵站1993年6月15日发生的“青岛6.15舍己救人英雄集体”的壮举悠然在眼前闪现,作为首位采访报道的记者,我的主人公郜三喜烈士连同我采写的那篇长篇通讯《生兮死兮壮士魂》已经落入浩瀚的历史烟尘中。</p><p class="ql-block">有位戴玳瑁眼镜的老者拄杖而立,向孙辈讲述着栈桥如何在战火中幸存:"四九年撤退的军舰,就是从这里..."话音未落,已被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卷走。三脚架上的镜头对准牵手的新人,大红裙裾在碧海青天间猎猎飞舞,恍若从黑白老照片里走出的民国佳偶忽然着了色。</p> <p class="ql-block">暮色渐浓时,我触摸到桥栏上深浅不一的刻痕。有些是船锚摩擦的旧伤,有些是游人新刻的心形符号。潮水漫过防波堤的罅隙,将百年前的叹息与此刻的笑语都酿成绵长的泡沫。当夕阳把回澜阁的影子拉成细长的时针,我看见1891年的木桩正与2023年的钢架在海水深处悄然接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