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飞 第十一章 之后（丨）文／小脚雷大侠

小脚雷大侠

　　

《天使秀》随着以田小芹为首的所有编辑部成员的辞职停刊。

之后，非典暴发，迅速漫延。

刊号的持有者郑春秋，向原主编田小芹发出邀请，请她再度出山，负责三本杂志的总编，不用亲力亲为，只管总体策划，把关，定向。

田小芹答应接活，却在某一早上穿上一只鞋，准备穿另一只鞋时犹豫了，想到一走出家门没入人海，很可能会染上非典病毒，再传染给家人老胡子，以及外孙女小嘟嘟。非典之后，嘟嘟不再去幼儿园，老胡子和田小芹在家守护着她。

田小芹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又甩掉了已经穿在左脚上的一只鞋，决定放弃这个工作，她认为命比钱大，何况是一家三口人的命。若明天还能喝上白米粥，就不出去拼了。何况，这个工作地点离家太远了，在积水潭的大西边，坐公交，倒地铁，一线换二线，再换一线，往返一趟需五个多小时的路程。一路上人挤人，人挨人，每天都有人被非典病毒感染，住院死亡的人数天天在上升。

人们紧张恐惧，又不得不为生存出去打拼。

在恐怖的氛围下，天空常常呈现出深灰色，人的心情更灰。

田小芹的情绪如铅，沉沉的，如同被压在大山下的孙猴子，什么本事也使不出来了。在病毒猖獗肆虐的日子里，城市开始划地域封区或封城，农村开始封村子。病毒在城市，尤其是大城市泛滥时，一切的城里人，在农村人的眼里都成温役了，无论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统统在内。

温役不仅可怕，而且下溅，不如狗不如猪不如一切有生命的动物和植物。

在那种情境之下，城里人在农村人眼里，连死囚罪犯都不如。

农村人对病毒的恐惧大于城里人。

而城里人被农村人不分清红皂白地当成了病毒。

田小芹的姑婊妹姚小芳却古道热肠，一次次给她打电话，邀请她一家到到农村去，逃离城市的温疫。

姚小芳的男人知道后跟她吵架：你表姐来咱家把病毒带来怎么办？

我不同意他们来，他们怕死，也不能把死带给别人吧，咋那么自私呢？

小芳说我让他们住菜窖，我给他们送吃喝，不妨碍你。

田小芹听姚小芳在电话里叙述这些时，禁不住冷笑道：我从没打算去你家，并没有接受过你的邀请，他跟你吵什么架？死与污辱让我选择其一时，我会选择前者。我虽然不想找死，但也绝不怕死。转告你家的男人，我不会去住你家的菜窖，我没那么卑微，更没他想像的那么可怜和自私。

姚小芳很可能是出于亲情的善意，也可能有其他的企图，但无论如何，都没能使田小芹感动。因为，姚小芳在发出邀请的过程中，无意识地忽视了田小芹的高傲和自尊，这么一个平日里一尘不染，别别楞楞的角色，会为了活命，去遥远的农村，住你家的菜窖吗？

田小芹不想死，不等于怕死。

人世间的善良和愚蠢，往往是并行的。

姚小芳的纯朴和善良及热情中，似乎挟带了某种污辱。

这使她的表姐很不舒服，甚至感到可笑。

　　洪叶偶尔还联系田小芹，有时自诩在美国，有时又说人在加拿大，云山雾罩，没个准话。有天下午五点多钟时，田小芹接到了洪叶的电话，说话间还有男人插进来，大体内容就是宣泄绝望吧！

洪叶告诉田小芹，这男的是老家电视台的记者尹浩，一年前来北京发展，他们这会儿正在一起喝酒，从上午九点开始，已经喝了八个多小时，边喝边研讨怎么死呢？

洪叶问田小芹：你想死不？

田小芹顺水推舟地附和：想。

洪叶就催她打车去她那，然后一起跳楼。还说她在建国门租了一套十三层的住宅，只要纵身一跳，保证粉身碎骨，死的妥妥的，一点悬念都没有。

田小芹骂她：你还没有资格死，你死了你女儿谁管？

洪叶那头哈哈大笑，那笑声从话筒里传到田小芹的耳朵里，真挺瘆的。

在这开放的年代，人的思想随之开放，也算是正常吧。

洪叶却时常开放的过头，没谱，一会上天堂，一会又下地狱了。

特别是她的性观念，随意，太随意了。

她一直把自己当个文化人，拿人性说事，自己干出群居的事，还鼓励未成年的女儿交一群男朋友。这类事她自已虽然不说，可参与者从她那离开后，会当成笑话在背地里议论她。

这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吧！

洪叶也曾打电话找田小芹借钱，说自己远在外地，钱在美国的银行帐户上，一时取不出来，让田小芹给她的女儿过生日。田小芹按她指定的帐号打了一千块钱，从此洪叶就再无声息了。

总之，洪叶没死，一直以她的方式活着。

吃喝玩乐，撒谎骗人骗自已，在她都当成真事了。

骗人者同时被别人骗，也是难免的事。

于是，一次次地杨言自杀，又一次次地自杀未遂。

洪叶其人的确是很有特色的，具有普遍的代表性。

只是过于鲜明，不遮不掩，且自己冠以文化的头衔。

这个时代真是太丰富多彩了。

柳篱下又去了东方文化公司，干上编辑记者的行当。

可是不久，又被东方文化公司开除了。

他蹲在田小芹家楼下的花坛里，等待田小芹出外办事归来。瘦弱的身体，在初冬时节里，尽显无助和可怜。田小芹被他的楚楚可怜所打动，让他上楼，请他吃饭，让其住在自己的家里。

他诉说被公司开除的原由，是他在公司里传播，某男同事跟他搞同性恋，对方找公司领导，并扬言要起诉他。田小芹指出：无论对方是否要跟你搞同性恋，这是他的事，你有权接受或拒绝。也许你的判断有误，对方根本就没有那层意思。或许你的判断没错，他就是那个意思。你不同意不接受就完了，你干嘛要到处乱说。

这种事应该属于个人隐私范畴，你不知道吗？

你要同意接受了就更不应该到处乱说了。

柳篱下低头认错，向田小芹保证，以后不说了。

并求田小芹出面，帮他保住工作。

田小芹当既给他所在的东方文化公司的总编吕治民打电话，表明柳篱下已经认识到他错了，以后不再说同性恋的事。吕治民总编痛快地答应了田小芹，同时指出这事有没有都不许在公司里乱说，说这话是缺心眼儿的傻孩子，唬犊子，他要保证今后好好工作，不乱说话，就让他回来继续上班。

吕治民与田小芹，既是冤家对头，又是朋友的关系，但他有点惧怕田小芹，因为之前，他算计逼迫田小芹辞职，在良心上已亏欠了田小芹。这次送一个顺水人情，也算是一种缓和与补偿吧。

严格准确地说，吕治民与田小芹同为北漂一族，吕治民早于田小芹，算是老北漂，并有些根基了。田小芹虽然是个新北漂，没什么根基，但在北漂这个圈子里，也是有些人脉的，加之她的文学影响，以及敢说真话，坦荡无惧的性格，使吕治民多少有点惧怕她。谁不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冤家少堵墙的道理呢。

第二天一早，柳篱下在田小芹家吃过早餐，又去公司上班了。

一个星期之后，又打电话找田小芹：田姐，我又说同性恋的事了，公司又把我开除了。田小芹失望地回怼他一句：我也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