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泾渭文星|李凡:虎头山之旅——状元庙祈福

童话中心

<p class="ql-block">虎头山之旅:状元庙祈福</p><p class="ql-block">文/李凡</p><p class="ql-block"> 状元庙位于终南山西段,周至与鄠邑区交界处的永丰村村后虎头山鹰嘴峰上,供奉文曲星与魁星,是家长们祈福圣地,每至考试时节或高考前后,这里便人潮涌动。虎头山由汉武帝命名,其前身悟真寺原是虎头山庙,坐落于村子最南端。唐代白居易任周至县县尉时曾居于此,其诗《游悟真寺诗》中“高下有台殿,高下随峰峦”,隐于山峦青峰中的庙殿清静幽远,景色宜人,于是有人推测取‘领悟真理’之意为庙命名‘悟真寺’,此说虽为猜想,却颇有意趣。</p><p class="ql-block"> 我家先生驱车沿永丰村南北中心路行驶,先右后左拐个大弯之后来到悟真寺附近,准备从寺左侧的曲折小道爬山。途中遇到一对身穿红短袖的“爬山搭子”夫妻,他们主动邀我们一同前行,不料刚向上走了五十米,那位大哥就因体力不支停下,或许是被我提到“上下山需两三个钟头”的话吓退了。山上槐树成林,蒿草丛生,枝头鸟鸣悦耳,让初行于绿荫间的人爽快不已。前方遇貌似初中生模样的少年,早上七点出发已返程,意气风发,足见体力足沛。</p><p class="ql-block"> 此处槐花已完全败落,但花香若有若无,脚下干花被踩得沙沙作响。向上依次穿过几片树林后,我们来到树木稀少的山坡,大片紫色野豆角花正蓬勃绽放,与周围的蒿草的浓绿形成鲜明对比。稍作休息后继续前行,约二十分钟后,来到一片密集的槐树林中,仍有槐花香隐约可闻。山间温差造就了不同海拔的花期差异,爬山搭子大嫂说,山顶一定有正在盛放的槐树,我心中有些许期待。前方陡峭的土坡上,一对夫妻正费力拽着微胖的女儿爬坡,女孩惊叫着勉强通过,而我女儿步伐轻盈,灵活跨过陡坡与滑坡,连同大嫂欣赏的目光,令我倍感欣慰。</p><p class="ql-block"> 汗水浸透后背时,行至专门为汽车修建的大路,想到三年前我们曾驱车直达半山腰的土地庙,再步行半小时到状元庙。我们放弃宽阔路径,选择小山道继续攀爬。先穿过被荆棘篱笆围着的核桃林后,又一片密叶翠绿的槐树林映入眼帘,细碎阳光穿过叶隙在青苔上跃动,山雀的清脆鸣叫此起彼伏,我们一路心随景动,雀跃不已。</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再次来到大路上时,我家先生汗流浃背,体力不支,便让我们先行。大约一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半山腰的土地庙,远远望见矗立在鹰嘴崖上的状元楼和下方三个立体大红字的山崖上格外醒目。土地庙前的两棵大槐树郁郁葱葱,红色的许愿带在枝头随风摇曳,仿佛在向行人招手致意,我们在此稍作休息,看着几个像是还愿的青年人进庙磕头。</p><p class="ql-block"> 此时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明显能看到又几波人已经开始下山,我们沿着水泥大路前行,两侧粉色野蔷薇点缀在其中,为满山绿意增添了色彩与浪漫气息。百米后道路转为土路,这条土路比山林间的小路宽出好几倍,却在松林深处显得格外深邃,说是“林间小径”倒也贴切,只是坡稍陡,每走十几步便需喘息片刻。行至中途,热情的爬山搭子大嫂与我们在岔路走散,只剩我们母女二人继续攀登。</p><p class="ql-block"> 终于穿过陡峭的林间道,踏上规整的石阶时,遇到一位脸色苍白的圆脸大嫂,她虚弱地询问是否有水。我翻遍女儿的背包,找出几根黄瓜——饮用水早已喝光。她接过黄瓜连声道谢,我这才发现她歇息的石头,正是三年前自己体力不支时坐过的地方,那年的我也曾在此接受友人的关怀。而距此垂直向上约三四米观景台人声鼎沸,向右拐行至二十步余抬头,可见山顶游动的香客和极具特色,色彩绚丽的飞檐翘角。急忙走完三米高窄台阶后,外观古朴典雅的魁星楼(状元庙)蓦然浮现眼前。屋檐挂着铃铛,微风拂过,与周边的十多株松树上的层层叠加的新旧红色许愿带交织重唱。</p><p class="ql-block"> 据记载,状元庙始建于元代,明清时期此地出过多位进士,故文人官员常来朝拜,久而久之,状元庙便成为“耕读传家”的象征。站在鹰嘴峰上的魁星楼旁,凭栏处,八百里秦川如巨幅素绢铺展,苍茫原野与天际线浑然相融。极目远眺仿佛看见一群衣着月色长袍的青年才俊从悟真寺出发,一边吟诗唱对,一边在林荫间攒动,声音惊飞枝头的山雀。周边山山环抱,如今已成祈福、观光、文化体验兼具的胜地。站在鹰嘴峰巅,方知此名不虚:文曲阁恰似雄鹰尖喙,向南十米余的正殿稳踞“鹰头”,来时的山路如左翼逶迤,庙后西延的山峦则是右翼舒展。若从空中俯瞰,整座山形竟如雄鹰展翅,楼阁与殿宇恰在嘴和头之上,与山势浑然一体。</p><p class="ql-block"> 状元楼(即魁星阁)四周挤满了祈福的人。距魁星楼十余米处有一位老叔坐在长桌前,负责登记,香客学子填表排队,队伍曲折如长龙。楼下巨石笔和石书上也围满奋书握笔的学子,正在如蚂蚁般密集的字间寻找空隙写着“金榜题名”“心想事成”等字,尤其是一位俯身在“独占鳌头”石笔上写字戴眼镜的小胖哥,他认真专注的侧脸,恍若古时士子临卷挥毫的剪影。让我不禁想,我若魁星神,一定要帮他答成所愿!可是这么多孩子这么多人,我那能忙得过来。家长带着学子焚香叩拜;烟火缭绕中,满是期待。我亦如此,怀焦虑和希望,在彷徨中寻找安慰。不过更想借这趟行程,陪同女儿外出锻炼,在山水间释放压力,也在我们相伴中,寻得一份从容与力量。</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在石椅上休息了半小时后,我家先生终于气喘吁吁地赶来会合。他先去南面正殿旁买了水,我便领着女儿先去排队,不久轮到女儿磕头接受庙内经验老者许愿带和祝福,我乘机环视庙内保存完好的精美壁画与雕塑。之后我和女儿去南十多米的“鹰头”正殿,可能有风的缘故,正殿大门紧闭。我们从侧门进入,侧门旁有几棵老槐花开灿烂,甜香扑鼻,正好应诺爬山搭子大嫂之语。这时我被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吸引——他身形瘦小,眼神灵动,镇定自若,正有条不紊地指导一位还愿的香客:“你烧完香朝我挥挥手,我先帮你在指定地点放鞭炮,然后在庙院里再帮你焚纸。”他熟稔冷静的模样,让人想起秦史上的颇有胆识的小甘罗(秦代十二岁拜相的神童),也让人忍不住猜想其家人是否在此从事引导香客的营生。</p><p class="ql-block"> 穿过侧门是南北两殿合围的院子,这里是集中焚香燃纸的场所,年轻香客们虔诚地重复着标准化动作:点香、举过头顶、向四方祭拜。这场景让我想起去年七月在上海财神庙的见闻,那时半数以上的香客也是年轻人,五一或者更甚。在高压的生活中,面对庄严的佛像俯身跪拜的瞬间,或许便是他们暂得心灵松弛的时刻。</p><p class="ql-block"> 年轻人在佛像前俯身,未必是迷信,而是在快节奏生活中寻找一种‘与命运和解’的仪式感,就像古人登科前拜魁星,本质上都是对‘希望’的敬畏。</p><p class="ql-block"> 下山时,我与先生聊起爬山搭子大嫂:“短暂同行最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能结伴走一段路也是缘分,这是人生路上命运的馈赠。”我应声赞同。女儿因个子高,近视爬山又没戴眼镜,下陡坡时多次险些滑倒,亏得先生及时搀扶。途中偶遇一群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说说笑笑伴我们走了半程。行至那片的杏树林,几棵盘龙虬枝般的老杏树吸引了我们。青杏在叶间探头,绒毛泛着银光,像缀了一树星星。女儿兴奋地爬上一棵三五叉分枝的树,站在树杈上和枝头的青杏一同向远处张望。待她不敢跳下时,我家先生伸手将她接住——父女俩互动的温馨画面,让我忽然意识到:尽管女儿小时候缺少父爱陪伴,但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分明写满了被守护的幸福。山路上的搀扶,树杈下的托举,也让我突然明白:有些爱或许会迟到,但只要愿意同行,终能在时光里补全。</p><p class="ql-block"> 下山途中,我还看见一对沿大路返程的母女,说笑着商讨考后报考学校,互拉手的举止瞬间让我羡慕不已。而一旁的先生默默地牵住了女儿和我的手。</p><p class="ql-block"> “你看我衣服有汗渍吗”我家先生边走边问我。</p><p class="ql-block"> “你应该骄傲,瞧,前心是中国地图,后背一条黄河。”我仔细打量他的蓝色短袖上白色的汗渍印痕打趣道。女儿也跟着轻声笑起来。</p><p class="ql-block"> 下行至核桃林时,也遇到和我们相似的一家人,那家女儿拉着脸嘟囔走在前面,后面夫妻紧随其后,几分钟后,只见这位从包中拿出剪刀的父亲,从一颗挂满青果的树枝下剪了一截枝条,慌慌张张追向妻女。或许他们想插扦养苗,带回家做成桃木棒辟邪也说不定,真有意思!</p><p class="ql-block"> 快到山脚下的悟真寺时,一位拄着木棍子的白发老太太映入眼帘。攀谈得知,她已七十九岁高龄,却独自在悟真寺与状元楼间往返三十余载。陡坡的地方,我几次想搀扶,都被她拒绝:“我能行。”待我们走到停车处,她竟也稳健地下了山。老人清瘦的身影,在碎金色中格外挺拔,心中满是对其体力与毅力的赞叹。</p><p class="ql-block"> 返程途中,车行驶在环山路上,从永丰村方向望去,山体怎么也不像虎头。直到车子东行至甘峪河大桥,斜阳下,我蓦然回首,那静卧的虎头山轮廓渐显:前额隆起,血盆微张正对着永丰村,气势雄浑,左耳恰是鹰嘴峰,仿佛正在竖耳倾听奏地文脉的余响。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虎头真意,非形似猛兽,实则为守护之灵。香火缭绕中,那抹红色许愿带飘动处,既飘荡着农耕文明的耕读信仰,也折射着信息时代的生存焦虑——千年托举的,何尝不是当代人的精神图腾?这或许正是虎头山能守护秦川文脉千年的密码。</p><p class="ql-block"> 一日攀爬,虽疲惫却充实。那些山路上的相遇、庙宇中的感悟、自然间的触动,都化作记忆里的片段,让这场旅程有了温度——或许旅行的意义,从来不止于抵达终点,更在于沿途的风景,以及陪你看风景的人。</p><p class="ql-block"> 2025年年5月5日于涝河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