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吃“炖吊子”

冬青果

在贫困的年代，我家住在大栅栏附近的胡同里。冬天自己生炉子，上厕所出门前行40米，洗澡还要到胡同口东边的西柳树井浴池。胡同南口左拐就是一家老北京饭馆，每每路过，都要被这里“炖吊子”的香味所吸引，真想吃一顿解解馋，可兜里没银子，只能把囗水咽到肚子里。吃“炖吊子”是我那时候的美梦。

胡同口的这个小餐馆不大，墙上挂着奖状，上面写着“宣武区卫生模范餐厅”。当年那位谢了顶的中年厨师，他做“炖吊子”最拿手，还有另外一道鲫鱼豆腐汤，以及一道爆炒腰花也是他掌灶。“炖吊子”本是穷苦菜，旧时的人们用猪下水一起炖煮了，解馋，还下饭。

我对“炖吊子”之热爱，可追溯到少年时代，胡同口这家小馆，砂锅“炖吊子”那是一小绝。每天上下学路过，香味扑鼻，直流口水，可没钱吃呀！那个冬天，下了点雪，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从各自家顺了点钱，去吃了顿“炖吊子”，打开砂锅剥去肥肠的羞涩，筷子飞旋踏破肺头的沉默，融融的锅子带着吊子的问候，香哇！至今还在回味…。可回家让老爸知道了，足足实实挨了顿胖捧！

以前老北京有一款小吃叫“苏造肉”，以长条肥肉，酱汁炖之极烂，其味极厚，并将火烧同煮锅中，买者多以肉嵌火烧内食之。这里的“苏”指的是“苏州”，旧时以苏州为富庶，苏造肉犹如贴标的名牌，似乎能提点身价。后来这“苏造肉”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叫“卤煮火烧”，一个叫“炖吊子”。

这两种肉食有点区别，“炖吊子”是用小砂锅慢火煨炖，里面不用猪肝，也无需自己添加什么作料，“卤煮火烧”是大锅熬制，里面加了火烧，并且随时添加各种调料。其实味道相似，都是各种肥腻，各种解馋，各种酱油和酱豆腐味，里面还得有点大蒜末，适合搭配点小酒，配上冬天的寒凉，胡同里的树都掉光了叶子，微醺之中，吃一口肥肠，再来一口猪心，喝一口小二，恍惚中，隔壁的那个名人故居里走出的老学究，这个文化人应该不吃这种腌臜物。

也偶尔会有外国人挤进这个小破店里吃顿饭，十有八九是猎奇。有一次一对外国年轻情侣看到我面前的“爆炒腰花”和“炖吊子”，问我这是什么？我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指着“爆炒腰花”说：这是翻炒猪腰子，指着“炖吊子”说：这是炖煮破碎的肠子。二人稍懂中国话，听到后面露难色，悄身走人。

而今我居住过的这条胡同还在，可胡同口的饭馆早已以没有了，我住过的大杂院还有，可西柳树井澡堂子没有了。那个名人故居还留着，只是没人去了，里面住着的老街坊都搬走了。这胡同南口那个“炖吊子”的饭馆早就不见了踪影，但我记忆很深，那“炖吊子”的味道也只能闭着眼琢磨着味去解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