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彭道”刍议

仙翁

作者：王国成

《南部史话》创刋号载《拨开充国古县的历史疑云》（简称 《拨疑》） 一文， 称： 秦灭巴蜀后置巴蜀及汉中郡， 分其地为彭 道、 江州二县， 后又分彭道为阆中、充国二县， 意在证明充国县 与阆中县同于秦置县， 历史同样悠久。但《拨疑》对所引典籍解读错误， 论点依据牵强，结论自然大谬。

一、 秦巴郡未置彭道

《拨疑》说： “有人坚持张佳胤刻本的《华阳国志》 ‘ 分其地 为二县。 ’ 此 ‘ 二县 ’ 便是秦惠文王灭巴蜀之初的彭道和江州。 当初尚无阆中。 ” “ 秦朝析彭道同时置充国与阆中二县乃情理之 中的事 ” 。 这与任乃强先生《四川上古史新探》（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6 年版）“巴先夺得彭道。 秦灭巴蜀后改彭道为巴道， 西汉初 改名阆中 ” 之说倒有几分相像！

关于秦灭巴蜀后， 巴、 蜀及汉中 三郡置县情况， 笔者在《秦灭巴蜀置县释疑》一文中已作探讨， 此不赘述。 这里仅就“彭道”相关问题进行探讨。

《华阳国志》《元和郡县志》《舆地纪胜》《路史 · 太昊纪》 注等均将阆中作为秦灭巴蜀后巴、 蜀及汉中郡三十一县之一。《太平寰宇记》卷八十六载： “阆中县 华阳国志云： 周慎王五年， 秦惠文王遣张仪、司马错伐蜀， 因取巴， 执王以归阆中， 分其地 为三十一县， 此为阆中县。 ” 《汉书·地理志》记载秦置巴郡中， 也只有阆中县， 并无 “ 彭道 ” 。 现代却实有人在文论中涉及 “ 彭 道”和“巴道 ” ， 但均属分析推测， 未作定论， 不足为凭。

据《四川通史》第二卷（秦汉三国）载， 蜀地结束分封制后， 却实在少数民族聚居区设有湔氐、严、僰、青衣等道。《四川通 史》 又载： “ 与蜀郡相比， 巴郡在建置上有一个特点： 没设立一 个 ‘ 道 ’ 。 当时在少数民族地区设‘道 ’ 的制度还未创立。 不过， 巴郡的部分县下不再设乡、里， 仍保留着部落、 氏族组织， 当时 称为 ‘ 渠 ’ 。 县吏通过 ‘ 渠帅 ’ 治事。 秦政府还放巴王归巴地， 让其充当 ‘ 蛮夷君长 ’ ， 统帅各族。 ”

以上清楚的说明： 巴郡置立后， 即周赧王元年（前 314 ， 秦 惠文王更元十一年）后， 巴郡只设县， 没有道的设置。 因当时少 数民族地区设道的制度还未创立。而蜀郡开始设道、县，是在蜀 地结束分封制的周赧王三十年（前 285 ， 秦昭王二十二年）。 所 以， 以蜀郡曾经设道来推论巴郡也必然会设道，是错误的。至于 阆中当时少数民族的管理问题， 《四川通史》说得很明白： “仍保 留着部落、 氏族组织。 ” “ 县吏通过‘渠帅 ’ 治事。 ” “蛮夷君长统 帅各族 ” 。

二、 彭人、 彭国与彭城

要讨论彭道， 必然涉及彭人、彭国与彭城，这牵扯到的历史 问题很广泛， 这里只简而述之。 古人姓氏分离， 姓代表血统， 氏代表身份。 黄帝子孙都是姬 姓， 一般只有大宗长子才称姓， 小宗的庶子另取氏以别长幼。 “彭 ” ， 原本是氏而不是姓，战国后姓氏合一，彭逐渐变成了姓。 据传， 彭祖为彭人的祖先。 《史记 · 五帝本纪》载， 彭祖是轩辕 黄帝七世孙，在尧帝时期被举用为大臣，其后尧帝封彭祖到徐州 彭城成立大彭国，作为拱卫华夏部落的东方屏障，并逐渐成为东 方的强势诸侯。

殷商时期， 随着大彭国势力不断地膨胀， 引起殷 商王朝的担忧。殷武丁即位后，开始废除不服从王室的诸侯属国， 并派军队剿灭了大彭国。大彭国被灭后，彭人被迫迁移，分别到 泾渭流域（今甘肃庆阳一带）、鄂西北（今湖北房县一带）、成都 平原（今四川成都彭州市， 即原彭县和眉山彭山区， 即原彭山县 一带）等地立国， 后代以国为姓。 商代晚年， 彭人怀着对商王朝 的憎恨而参与周武王伐商， 为 “ 牧野八师 ” 之一。

西周建立后， 因彭是西周王朝的盟国， 以伯为爵号受到重视。彭氏的一个子孙 在周王朝中担任掌管钱粮的官员， 后以 “ 钱 ” 为姓， 成为彭氏的 姓氏分支， 所以历来都称 “ 钱彭一家 ” 。

以上所说， 均为大批迁移而能立国之彭人。至于少量迁移而 成部落者， 应该还较多。 阆中境内就有彭人、彭夷的说法。至于 阆中境内是否有彭国， 尚需考证。

有“国 ” 必有“城 ” 。 历史上最早的彭城在今江苏徐州， 曾设 彭城县、彭城郡，今仍设有彭城街道办事处和“彭城社区 ” 论坛。 除此之外， 全国各地也有多处“彭城 ” 和“彭 ” 的地名。 如四川 有成都彭州市（原彭县）、眉山彭山区（原彭山县）， 河北邯郸市 有彭城镇，安徽六安市寿县有彭城乡，福建泉州市惠安县东岭镇 有彭城村， 湖北天门市还有彭市镇。当然， 阆中也有彭城镇。这 些带“彭 ” 字的地名虽不一定都与彭国有关，但一定与彭人有关。

三、 “彭道”之思考

“彭道 ” ， 究其来源， 是《汉书·地理志》的记载：“阆中， 彭道将池在南，彭道渔池在西南。 ” “彭道将池 ” ， 有的史志作“彭 池 ” ， 宋以后称“南池 ” 。 对于“彭道将池 ” ， 历代史志均无解释。 因阆中有彭城， 于是， 便有人截其字义， 解读为阆中曾设立“彭 道 ” ， 并由此作出秦灭巴后置彭道， 后分彭道为充国、 阆中两县 的推论。 这的确是一种最省事的解读， 虽于史无据， 倒也在“情 理之中 ” 。

多年前， 笔者曾试着将“彭道将 ” 连起来解读， 并很快联想 到《华阳国志》作者常道将。 正在为“彭道将 ” 可能为人名而感 到惊喜时， 又很快被另一个“彭道渔 ” 一扫而光！ 看来， 此路不 通。 不过， 在无典籍所稽的情况下， 就此问题进行分析探讨，还 是允许的。 下面提供几个方面的思路：

1 、 彭道 —— 道路名

公元前 221 年， 秦始皇统一六国 , “ 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 行同伦 （《礼记 · 中庸》） 。 第二年 ( 前 220) ， 下令修筑以咸阳为 中心通往全国各地的驰道，陆续修建了由咸阳出函谷关，沿黄河 经山东定陶、 临淄至成山角； 由咸阳至甘肃临洮； 由咸阳经陕西 武关、 河南南阳至湖北江陵； 由咸阳到巴蜀； 由九原（今包头） 沿长城东行至河北碣石的驰道（含栈道）和与之相连的云阳（今 陕西淳化）至九原的直道。 此外， 还在今湖南、 江西、 广东、 广 西之间陆续修筑了新道，在今云南、贵州、四川地区修筑了五尺 道， 等等， 形成了以咸阳为中心四通八达的交通网。

在这个大规 模筑路过中， 巴郡北部重镇的阆中不可能无动于衷，古蜀道的规 模修建或许就此开始。试想： 阆中经今南部至江州（巴郡郡治） 修筑的道路， 阆中段命名为“彭道 ” ， 这不也是情理之中吗？

2 、 彭道 —— 秦以前地名

阆中彭城， 位于嘉陵江岸台地， 曾发现战国时期遗址， 传为 彭人、 彭夷聚居地， 也有说为“彭国 ” 所在地。 当时， 部落， 氏 族可称“国 ” ， 其治地为“城 ” ， “彭城 ” 或因此而名。“彭道 ” 有 可能为其别名。 当时的 “ 彭国 ” ， 应为蜀国属地。 阆中灵山， 传 为蜀王鳖灵登临故名。若“彭国 ” （彭道） ” 属巴子国， 在“巴蜀 世战争 ” 的情况下， 蜀王怎会来此游览登山？所以， 周代、 春秋 和战国前期， “彭国 ” （彭道） 为蜀国属地， 后来被巴子国所灭。 因此， 任乃强先生有“巴先夺得彭道”之说。不过， 秦灭巴后， 置立的是阆中县， 而不是 “ 彭道 ” 或 “ 巴道 ” 。 更不是 “ 西汉初改名阆中 ” 。

3 、 彭道 —— 西汉短暂地名

“ 彭道将池 ” “ 彭道渔池 ” ， 始见于《汉书 · 地理志》， 此前 各种典籍均未提及。 《汉书》 由东汉历史学家班固编撰， 主要记 载了西汉高祖元年（前 206 ） 至新朝王莽地皇四年（ 23 ） 共 230 年的历史。“彭道将池 ” “彭道渔池 ” ， 或许为西汉时地名。

西汉末， 王莽称帝后， 采取了一系列新政， 史称 “ 王莽改 制 ” 。 他除了更天下田曰王田、改奴婢为 “ 私属 ” 、 实行 “ 五均六 管 ” 制、 改革币制、 改革中央机构外， 还重新划分郡县， 更改地 名， 改革少数民族名称、首领称号等。在这种情况下，在阆中境 内少数民族聚居区置彭道，或将阆中改名为彭道并不是不可能的。 王莽之新朝只维持了 16 年（ 8 ～ 23 ） ， 史家在记西汉郡县时只记 阆中， 不记彭道， 这也很正常。 但是， “ 彭道将池 ” 和 “ 彭道渔 池”之名却保留了下来。

以上三点均属个人思路，不能作为观点和主张，仅供读者参 考、 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