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军营往事（30）——唯一的一段送兵经历

张保国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部队，每年都会有一批老兵服役期满，由部队组织由干部战士组成的送兵团队，将他们送回原藉，我当兵生涯中唯一的一次送老兵，是1975年送安徽金寨藉的老兵，而这唯一的一次送老兵经历却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一般来说退伍老兵，经过部队几年的培养教育，思想觉悟都有很大的提高，绝大多数人表现是很好的，他们回到地方工作以后依旧会保持军人本色，做到退伍不褪色，继承和发扬部队的优良传统和作风，不忘初心，艰苦奋斗，为祖国的建设做出新的贡献。然而也会遇到几个刺毛的，当初在部队的几年干得不如意，他们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归结为是他人所为，从而对部队或干部心存不满。还有极个别自控能力差的在服役期将满甚至在退伍返乡途中会干出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如寻衅滋事，调皮捣蛋，打架斗殴，抢饭抢菜，不服从管理等等现象，所以各部队一般都会在老兵退伍前进行一些针对性的思想教育和工作，以防不测。因此送老兵这事和接新兵不一样，算是一桩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有一些干部对送老兵的工作不是很热心，甚至刻意的避开，就是担心遇到个别这样的老兵。但我那一次送兵安徽金寨却异常顺利，退伍老兵们一个个都表现积极，全力支持我的工作，没有出现一件让我为难的事，为什么会这样呢?就是因为我在送兵过程中充分的发挥了一个人的作用，而且这个人还是一名遣送兵，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送兵的干部战士在苏州合影） 

    四连是我们虎山部队的一个老红军连队，这个连队长期保持着红军的光荣传统，一直以来都是团里的先进典型和标杆，称为“红四连”，当年的国防部长林彪元帅曾到过这个连队视察，并亲自为该连队留下了“培养三八作风”的提词，这个连队曾有一任指导员是党的九大代表，还有两位连长后来也当了我们这个团的团长和副团长，后来更是出了一位将军。但就是这样好的一个连队里却出了一个调皮的兵，成了连队的“老大难”，搞得整个连队鸡犬不宁。

    1975年底，我还在八连当排长，记得受领了送老兵任务临离开虎山的前一天，团政治处主任和保卫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要交给我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也不知道是啥任务就先满口答应了，并说保证完成任务，接着两位领导向我介绍说红四连有一个上海兵，长期的调皮捣蛋，吊而郎当，还不服从管理，被班长和连队干部严厉批评后，心怀不满，扬言要对他们进行报复，这还得了！这在当时的部队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部队以前出现过类似的事故，而且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和恶劣的影响，所以对这样的事情部队处理从来都是非常严格和慎重的，为了防止发生过激行为，对这样的战士一般都是先关禁闭，然后作遣返处理的，我们八连就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

    尽管当时信誓旦旦向领导表态保证完成任务，但之后我心里还是沉掂掂的，我很清楚，这可不是一般的政治任务，弄得不好出了差错是要承担责任的，因此不能有半点马虎。我立马赶到了四连，简短的听了连队领导介绍的情况后，就与这个战士见面了，他个子不高，长得还算帅气，进来时晃头晃脑，一副目中无人爱理不答的样子。听连里干部介绍我时，都不愿意理采我，后来看到我一副真诚并没有恶意的样子，又不带干部架子，就渐渐放松了对我的警觉心理，慢慢开始对我有了好感，并主动和我攀谈起来。

    在与他的交谈中，我了解到他是一个干部子弟，而且还是一位老红军的后代，当时父亲把他送到红四连也就是希望他能在这样有着光荣传统的连队里像老一辈那样，干出点名堂来。听了他的自述，我认为他的本质并不坏，人也很聪明，但他身上始终有一般干部子弟的通病，其表现就是傲慢，目中无人。那些班长排长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服从他们的管理了，加上平时班长和个别干部的管理方法简单粗暴，后来矛盾越闹越大，最后弄成势不两立的结果，我也挺替他惋惜的，更替那个红军家庭惋惜。他也知道了部队对他作出遣返处理的情况，但他毫不在乎，好像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也许他认为有其强大的家庭背景，回到地方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

　　了解了他的情况和他的想法后，我的心里倒是平静了很多，我感觉只要因势利导，对他能耐心细致的做好思想工作，一定可以转化矛盾。第二天出发，他第一个向我报到，一路的闷罐车上，我和他交上了朋友，与他同吃同睡，和他交心谈心，在生活上关心照顾他，在思想上一路开导启迪他，并提出希望他能在这一路上协助我顺利完成送老兵任务，他满口答应了我的要求。他对我的印象也非常好，他悄悄的跟我说，如果连队的干部班长们都像你这样，我怎么会成今天这个样子呢?然后我又把他介绍给我带的那些同车厢的老兵们，他把他自己的情况毫无保留的都告诉了大家，听了他的情况介绍，开始大家都十分惊愕，之后他主动协助我并要求大家服从我的管理，一路上大家看他都能有这样的表现，谁还敢不服从我的管理。火车每到一个军供站，下车后他都是积极的帮着打饭打菜，跑前跑后的为大家服务，一点也看不出他是那个被部队处理遣送回家的老兵。

记得他是在江苏的昆山下的车，在火车站我把他连同他的档案交给了来接他的地方武装部的干部，并向他们介绍了他一路上的良好表现，希望地方上好好对待他，给他改过的机会。他含着眼泪过来与我拥抱，跟我道别，并告诉我他家的地址，一再嘱咐我送完兵回程时到他昆山家里玩，他要让我见见他的家人，特别是他的那位老红军父亲，并承诺将在昆山最好的饭店请我吃饭，可惜回来时是大部队的统一行动，我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昆山而对他食言了，但我一直记得我生命中的这段往事。

整个送兵一路相安无事。到安徽金寨完成全部的交接手续后，我们的送老兵任务就算完成了，一颗悬着的心也彻底的放下了，一路心情舒畅。然后开始了我们在人间天堂的自我放飞，我们先后到了常州，苏州，上海，杭州等地。先是在常州市卫生局我找到了转业后已阔别三年的王步昌老指导员，带去了全连干部战士对老指导员的问候，他和他美丽的夫人在他家里招待我吃了饭。然后在苏州我们浏览了苏州的名胜虎丘塔，还有全国著名的留园和拙政园，并奢侈地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支我心爱的双节紫竹笛。我写过一首小诗就是记载那段美好往事的：

观虎丘

于世无双天外天，美名远扬楼外楼，

翠山玲珑风月亭，天洞有别玉泉走。

虎丘剑池留遗笔，清泉一泓映人流。

俯瞰古城收眼底，回首巨塔几千秋?

离开苏州，前往上海，我们先后浏览了响誉中外的上海外滩、豫园和南京路，在上海我们几个土不拉机的军人就像是山里人进城，也如同刘佬佬进大观园，看见啥都觉得稀奇，在大世界的哈哈镜前我们捧腹大笑，在城皇庙的店铺里我们洋相百出，招牌上明明写的是南翔馒头，我们以为和连队的馒头一样，结果服务员端上一笼的小汤包，我们一个个傻子样瞪大了眼睛。还有一次，我们几个在一家小面馆吃阳春面，呼呼啦啦地狼吞虎咽，全不顾形象，吃完面将碗一推，对面桌子上的几个漂亮小姑娘对着我们叽叽咕咕，掩嘴偷笑，我们问他们为啥笑，她们说你们这几个解放军叔叔真有意思，光吃面不喝汤，全浪费了，这汤是最好喝了还有营养，我们这里吃面都是要把面汤喝光光的，我们听了那叫一个尴尬。最后我们到杭州西湖玩了一整天，什么雷锋塔、灵隐寺、岳王庙、三潭印月、花港观鱼，走马观花似的全都看了一遍。有诗曰：

游西湖

自古江南名苏杭，更有西湖好风光。

垂柳摆枝连微波，三潭印月湖心堂。

信步尽观花港鱼，黄龙喷瀑对象山。

大雄殿前飞来峰，巨掌崖内神奇传。

断桥故事传千古，苏堤横锁湖中浪，

极目远眺画入水，第一美景天下扬。

我们一路兴致勃勃，竟忘乎所以。同我们一起去送兵并负责我们后勤保障工作的是九连事务长，此人小小的个子，特别能精打细算，在他们连队就被战士们称为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由于他带的钱太少，咱们的盘缠都用光了，搞得最后一天在回来的火车上我们几个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没办法最后我把自己给排里的同志们带的十盒苏州特产卤豆腐干全部奉献出来，供大家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