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亘古一圣”傅说的平陆，也是哺育传扬千古的“圣人文化”的滥觞

味道

作者：王志超

2024年10月13日，我受邀回平陆老家参加“平陆县中条山抗战文化研究会”专家委员会成立庆典。身处其间，我被乡土文化的浓郁氛围感染，更被那一群群深耕乡土文化、无私奉献的老先生们的精神所鼓舞，发誓要为家乡文化研究出一份力、尽一份心，献一份热、发一份光。在这个活动中，我结识了刘学东先生，他正是矢志乡土文化建设和发扬光大的老先生之一员。

刘学东先生叫我给他即将出版的大作《华夏圣人傅说》写一篇序言，我自感不能胜任，但因为我是平陆人，又曾涉及傅说研究，再加上一群平陆乡土文化爱好者的鼓励怂恿，便在饭桌上答应了。然而能否写出新意，尚且心存疑虑。

1987年我从山西大学历史系毕业，毕生论文就是《殷商中兴名相傅说》。因为当时学校没有导师能指导这篇论文，时任历史系主任乔志强教授，就建议我把文章寄给陕西师大的副校长史念海并恳请予以斧正，史先生是当代中国著名历史地理学者，也是平陆人。于是，我冒昧地给史老写信并寄去毕业论文。很快就收到史先生的回信，他很欣慰，说他是平陆人，但多年不回平陆，也不研究傅说这个人物，故无法指导，仍鼓励我这个平陆小乡党努力学习。为了顺利毕业，我又改写了一篇论文，名为《司马迁对孔子的继承与批判》，由后来的历史系主任杜士铎先生指导，被评为当年山西大学优秀毕业论文，并获学士学位而顺利毕业。

记得有一天，我见到山西大学党委宣传部傅如义部长，他是山西大学中文系教授，且知道我是平陆人。在交谈中，他说：“我也是平陆人。”我当时有点懵，他笑着说：“我姓傅呀！”我这才恍然大悟，他是傅说的后人呀！这件小事，使我认识到不能轻易放下傅说这个研究题目，应该好好做下去，这不仅对平陆乡土文化有益，对自己今后从事和拓展历史研究领域有积极作用，对傅氏姓氏文化研究也有着不可估量的促进作用。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山西省委宣传部。报到后不久，省委决定成立山西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当时分配到省委宣传部的5个大学生都被放到了省社科联筹备组。1987年9月28日，省社科联正式成立。从那时起，我就在山西省社科联工作长达37年之久。研究和服务山西社科界，也成了我的一生事业。1989年11月30日，我在《社会科学报》发表《孔子不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圣人”》，被《文摘报》于1989年12月17日全文转摘，引起较大反响，使傅说比孔子早近800年荣膺“圣人”称号得到历史性的厘清。此后多家报刊杂志转引该文，在学术界引起一些论争。

山西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的工作重点就是为山西社科界服务，这也迫使自己立志要成为社科领域的行家里手，才能更好地指导社科工作，这样，我就把学习当作工作，把工作当作学习。在30多年的工作实践中，经过不断的积累进步，我成了山西社科界的优秀工作者和服务员，对傅说的研究也随之加深扩展了。不久，我把《殷商中兴名相傅说》一文进行充实，发表于《运城高专学报》1993年第3期上。当时，学报主编柴继光先生也是平陆人，文章发表离不开他的修改、增删之功，也浸润着他对乡党乡情的肯定与偏爱。到2003年，我又再次扩充整理，将其作为《山西历史文化丛书》之一，由山西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单行本，取名为《傅说其人及其传说》。这套丛书有三晋文化研究会推出，在全国影响极大。2006年，当我回平陆参加傅说文化研讨会并参与傅氏宗亲回乡寻根祭祖活动时，这本小册子成了活动礼品之一，深受傅氏后人和研讨者的喜爱。几十年中，故乡历史文化已深深融入我的血脉与生活中，须臾不可离，我一刻也没有放下傅说研究，但受限于资料，较难出现大的拓展与创新。

这些年来，傅说在历史上的地位与作用其实已成定论。一是傅说出生于平陆县傅岩山下的涧水畔，他从奴隶被商王武丁擢拔为宰相，成为辅佐武丁中兴商朝的功臣名相而名垂青史。二是武丁擢拔傅说，是利用了“天赐圣人”的神话故事，打破了奴隶制等级制度的藩篱，实现了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历史进步。三是傅说用《说命》三篇奠定了中国奴隶制国家统治阶级治国理政的理论基础，为中国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变提供了理论借鉴和实践经验。四是傅说作为技术奴隶，在实际生产劳动中发明了“版筑法”，成为中国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一大创举，至今仍在中国建筑领域广泛应用，尤其在黄河流域中下游的广大农村应用得较为广泛普遍。五是傅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被称为“圣人”的人，它的“圣人”称号比孔子早了近800年。六是由于傅说的历史功绩巨大，后人不断将他神话，甚至把他当作一颗星神供起来，将位于东方天边箕星和尾星之间的小星星，叫作“傅说星”。而傅说劳作过的那条涧水被称为“圣人涧”，他当奴隶时住的洞穴被称为“圣人窟”。至今，平陆县的县城所在地就是圣人涧镇，这个地名流传千古、闪耀华夏。七是傅说是公认的中国傅氏以及播迁到世界各地的傅氏后裔的始祖，现在平陆县的傅相祠已成为傅氏回乡寻根祭祖的祖庭。以上数条，自《史记》等文献记载傅说以来，基本在学界形成了共识，这在中国历史重大事件和历史人物研究上是不多见的。

基于此，作为新时期以来第一个深入研究傅说的人，我就认为没有新的考古发现，对傅说的研究很难有突破。但从我看了刘学东先生的书稿后，欣喜地看到颇多新见和突破。

第一是经过艰难的爬梳抉剔，把记载和研究傅说的有关文献、图片资料网罗于一帙，构成傅说研究的基础资料库，用今天时髦的话就叫数据库、大数据，其功莫大焉！对傅说的文献记载，除了《史记》《尚书》《资治通鉴》《平陆县志》《孟子》《周易》《诗经》等正史和地方志等官方文献记载，另有诗文故事里的颂扬和神话记录，以及祠堂、墓地和故里碑刻等资料散落民间，鲜少有人收录。这次，刘学东先生花费大量心血和精力，运用现代科技手段，把所有涉及到傅说及其研究的文字和图像、碑刻等资料收录于一书，全方位多层次地展示出3300多年来傅说及其文化的研究成果，为今后深化傅说及其研究提供了基础。真是值得庆幸！傅说故里竟有这么一批有心有识之人，默默推动着地方优秀传统文化发展。正如刘学东先生在《后记》所说，“尽最大努力搜寻历史遗迹和碑文石刻，在前人树碑立传、著书立说的基础上，集百家研究之成果，展一书阅览之平台，将各种文章，名种碑刻，名种观点，各种评判，名种记载分章节收入，其目的是为傅圣文化研究者和傅氏宗亲们提供一个简明读本，以便更好地研究和传承”。刘先生说到了，也做到了。这个功绩，怎一个“全”字了得！

第二是把傅说文献资料和考古发掘的新材料收罗进来，拓展了傅说研究的新视角、新境界。比如第二章第二节“图说《说命》三篇”，是清代《钦定书经图说》中的，有《说命》三篇图说25幅，是香港傅志文先生提供的，图画精美，解说简洁，是我多年来用心搜寻而闻所未闻的，此次收录真使人惊喜。比如第二章第四节的“清华简《傅说之命》及译文”。2012年，清华大学清理战国竹简时又发现了一个《说命》三篇，称为《傅说之命》，同年12月，“中西书局出版了《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叁)》，公布了出土文献的《傅说之命》三篇，这才是真古书。”当时清华竹简轰动一时，我也多有耳闻，但正在垣曲县挂职县委副书记，重心已由研究转入职场，加上儿子正在上高中，还要时时关注备战高考的情况，就没有精力多关注于此。这次，刘先生把它全部纳入其书之中，我研读后认为：虽文字有所不同，但武丁因“天赐”圣人而重用傅说统率百官，治理朝政且君臣相辅50多年，从而使殷朝中兴的基本“程式”得以持续。清华简的出现，使《说命》三篇真正变成了和孔子《论语》一样的“经典”，就这个意义上讲，孔子儒学思想或儒教宗旨部分地滥觞于傅说《说命》三篇，就有了坚实的基础和依据。一个是奴隶制社会的龟鉴，一个是封建社会的通鉴，都是语录体、对话录，可谓殊途同归。巧嘛？历史就是这么的巧合，无巧不成书呀！还比如第五章，把“傅氏”姓氏文化的发展单列一章，从单姓“傅氏”到与傅氏有关的复性通通找到出处与联系，像傅作义将军就可能是当代山西平陆傅氏一脉的典型代表人物。像复姓“傅其” “傅余” “刘傅” 等也与此有关，一提中国知名女运动员傅其芳，大家就都明白了，是复姓而非姓傅名其芳，解除了许多人的误解与误传、误读。还有客家人中的傅姓，中国几十个少数民族中的傅姓，以及赐姓、转姓过来的傅氏，都进行了深入研究，真是下了大功夫了。可见“天下傅氏出一家”就是平陆傅说这个始祖，有了清晰的源与流。再比如第八章第三节，把源于傅说的成语罗列在一起，没想到，傅说一人就为平陆贡献了12个成语，有备无患、启宠纳侮、股肱之臣等，可谓耳熟能详、张口就来，傅说的传说才是它的“成语”之基。创新难，创新难，这个“新”，刘学东先生真正创出来了。高手在民间，真不虚矣！习近平总书记提倡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发展和创新性转化”，多年来难见踪迹，而平陆县刘学东先生在“傅圣文化”研究与传承上的创新，确是实实在在发生了，这必将引起社会的广泛赞誉！

由于刘学东先生编辑出版的这本“新”书，使以前有关傅说的许多结论在学术上需要作一定修改和完善。一是傅说是“活着的时候”就被称为“圣人”的第一人，因为商汤的宰相伊尹是死后被称为“圣人”，比傅说早得多。二是在傅说之前已有版筑实物存在，傅说作为技术奴隶和宰相，是总结完善和推广发展了版筑技术，而非发明者，极大地推动了生产力发展。三是清华简公布后，《说命》三篇成为《傅说之命》才是正确的称呼，原先叫《说命》三篇只是不同时期的不同叫法而已。尽管文字有出入，但傅说思想的精神内核没有变。四是根据新的年代推算，傅说比孔子被尊“圣人”早了700余年而非800年。五是“傅说是中华傅氏始祖” 或 “中华傅姓共祖傅说”，而不能说“傅说是中华傅姓始祖”，因为有少数民族傳姓、赐姓及转姓傅姓等多种情况。六是傅说身份由“奴隶”变成了 “没落贵族” 出身，他早先是贵族出身，后来逐渐没落，又在战争中被敌方掳掠，后逃回老家平陆成了被雇用的“技术奴隶”。这才能讲通他有治国理政抱负的由来。他出生在平陆，一生功业在商都安阳是一致的，这与孔子何其相似乃尔。

第三是从研究和传承傅说文化或者说从“傅圣文化”入手，结合文献资料、地方史志、诗文成语、碑帖刻石、神话故事、姓氏文化、历史遗迹、考古发现、现代功用等多层次立体式成果汇聚，敷衍出博大精深的中国“圣人文化”。中国是一个尊重传统、推崇圣贤的文化国度，从唐尧虞舜开始，5000年华夏文明就讲究“圣贤之治”，尧舜禅让，礼贤下士蔚然成风。商高宗武丁夜梦“天赐”圣人傅说，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推出“圣人文化”的开篇之作。

傅说作为我国历史上第一位生前就荣膺“圣人”称号的人，开启了中国“圣人文化”的序幕。平陆有全国唯一的叫圣人涧的地名，还有傅说住过的“圣人窟”，天上有“傅说星”的神话传说故事，傅说传有《说命》三篇也就是《傅说之命》，是圣人思想文化的具体体现。他的活动范围形成了圣人文化圈，从而影响后世“圣人文化”的发展。后世从孔子被尊为 “文圣人”始，有“亚圣”颜回，“武圣”关公，“茶圣”陆羽，“酒圣”杜康，“乐圣”师旷，“画圣”吴道子，“诗圣”杜甫，“曲圣”关汉卿，“词圣”苏轼，“药圣”孙思邈，“医圣”张仲景，“匠圣”鲁班，“书圣”王羲之，“兵圣”孙武，凡此种种，只要在历史上对某个领域作出重大贡献的代表人物，都被冠以“圣人”称号，使之万代留传。印度有“圣雄”甘地，西方有“圣女”贞德，可见东西方文化中都有“圣人文化”崇拜。古今皆是，中外一理，可以交流互鉴。

近代以来，又出现南海“圣人”康有为，中国人把毛主席称颂为“圣人”，可见 “圣人文化” 已经浸入百姓血液，凝成国家信念，熔于华夏基因之中，而这一切，都肇始于傅说。

“圣人出，黄河清”，寄托了人民的美好希冀，延展出见贤齐思的社会风尚。平陆就在黄河边，三门峡大坝的建设是一次尝试，而今小浪底水库建成使用和古贤水库即将开工建设，相信在不远的将来，“黄河清”将变为现实，对“圣人文化”的向往蓝图终将变为真实图景。

“中华傅姓共祖傅说”是一种文化认同，符合华夏一家亲理念。《中华傅氏通谱》是传承中华文明中“傅圣文化”的文化通谱。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甲骨学殷商史研究中心称 “傅圣文化”，是给予了最中肯的历史文化界定。由此延伸出的“圣人文化”有多深广厚重，就是我们难以揣摸的了。华夏文明有多深广厚重， “圣人文化”就有多深邃宏阔！平陆虽小，却地处中华文化名山中条山腹地，南临中华母亲河——黄河，傅说出生于平陆，功业彪炳于商都安阳，又受到中华文化祖山太行山的影响和加持，从而恣肆汪洋，形成了中国 “圣人文化”汪洋大海的活水源头。

傅说千古，万代传扬。

平陆虽小，铭刻青史。

如果要用几个字简单地说明《华夏圣人傅说》一书的特点，就是以上所说的——全——新——深广厚重。

粗略地读完刘学东先生的大作，我一下子觉得无地自容，自己的研究太肤浅了。相对于“傅圣文化”的博大精深，我无以自处；相对于《华夏圣人傅说》一书的网罗宏富，我无言以对；面对平陆地方文化的灿烂辉煌和强劲发展势头，我无限感慨。小小的平陆，有傅说是“天赐”之幸。今日平陆能与祖国一起发展进步，是二十几万平陆人民万众一心、同心同德、共同努力奋发的结果。作为一个平陆人，我有幸将这个光荣的图景记录下来，必当纪之念之、歌之颂之！在习近平文化思想指引下，平陆人民借着“傅圣文化”的传播发展，必将融入时代大潮和人类进步的伟大历程而不朽！

2024.11.6 初稿

2024.11.8 改稿

以下图片均来自2024年10月13日平陆抗战研究会成立当天活动记录。